藥丸入口,又苦又腥,還有一股子燒焦的糊味。
霍雲霆差點當場吐出來。
但他硬是憑着一股狠勁,喉結一滾,生生咽了下去。
那東西順着喉嚨滑進胃裏,就像是一塊燒紅的炭。
“轟——!”
一股熱浪瞬間在胃裏炸開。
緊接着,那熱浪化作無數條火蛇,順着血管瘋狂地向四肢百骸亂竄。
尤其是那雙殘廢的腿。
原本只有一點點知覺,現在卻像是被扔進了油鍋裏炸。
“呃……”
霍雲霆悶哼一聲,雙手死死抓住了輪椅扶手。
額頭上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,大顆大顆地砸在地上。
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,嘴唇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紫紅色。
“雲霆!”
秦蘭嚇得尖叫一聲,撲了過來。
“你怎麼了?你別嚇媽啊!”
她轉頭沖着姜酒怒吼:“你給他吃了什麼?!你要害死他嗎?!”
姜酒站在一旁,雙手抱胸,神情淡定得讓人想打她。
“急什麼。”
“這是‘九轉續骨丹’的簡化版,藥性猛烈。”
“不破不立。”
“他體內的寒毒積攢太久了,經脈都堵死了。”
“不用這虎狼之藥沖開,神仙來了也救不了。”
她看着霍雲霆那痛苦扭曲的臉,不僅不擔心,反而點了點頭。
“反應這麼大,說明藥效吸收得不錯。”
秦蘭聽不懂什麼寒毒熱毒,她只看到兒子快疼暈過去了。
“我不聽你這些鬼話!快送醫院!老霍,快叫救護車!”
霍振邦也慌了神,正要往外跑。
“別動!”
霍雲霆突然低吼一聲。
他抬起頭,雙眼赤紅,死死盯着姜酒。
“別……去醫院。”
“我……忍得住。”
那種痛,雖然劇烈,雖然要命。
但他能感覺到,在那股灼燒的痛感之下,有一種久違的、鮮活的力量正在復蘇。
那是血液流動的聲音。
那是神經跳動的節奏。
那是生命力。
比起那一潭死水的麻木,這種痛,讓他覺得他還活着!
姜酒看着他,眼裏閃過一絲贊賞。
是個漢子。
這藥丸裏的毒性,普通人吃了估計得滿地打滾。
他居然能一聲不吭地扛下來。
“忍着點,還沒完呢。”
姜酒走上前,從那個紫銅香爐裏抓了一把香灰。
又倒了點水,調成糊狀。
“把褲腿卷起來。”
霍雲霆此時已經疼得沒力氣動了。
姜酒也不廢話,直接蹲下身,動手把他的褲腿卷到了膝蓋以上。
那雙腿,因爲長期臥床和肌肉萎縮,顯得有些細瘦蒼白。
膝蓋處還有幾道猙獰的手術疤痕。
姜酒把那黑乎乎的香灰糊糊,厚厚地塗在他的膝蓋和腳踝上。
那香灰一接觸皮膚,竟然冒出了滋滋的白煙!
就像是冷水潑在了燒紅的鐵板上。
“嘶——!”
霍雲霆再次倒吸一口涼氣,渾身劇烈顫抖起來。
但這股痛感來得快,去得也快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股清涼。
那股清涼順着毛孔鑽進去,正好中和了體內的那股燥熱。
冰火兩重天。
兩種力量在他的腿上交織、對抗、融合。
慢慢地,霍雲霆不再發抖了。
那種鑽心的劇痛開始消退,變成了一種暖洋洋的舒適感。
就像是把雙腿泡在溫泉裏一樣。
他的臉色也慢慢恢復了正常,甚至比之前多了一絲紅潤。
秦蘭和霍振邦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。
剛才還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,這就……好了?
“感覺怎麼樣?”
姜酒拍了拍手上的灰,站起身問道。
霍雲霆深吸一口氣,試着動了動腳趾。
以前,這個動作對他來說比登天還難。
大腦發出的指令,傳到大腿就斷了。
可現在……
他的大腳趾,竟然真的微微動了一下!
雖然幅度很小,小到幾乎看不見。
但那確實是動了!
霍雲霆猛地抬起頭,眼底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狂喜。
“動了……”
“我的腳趾……動了!”
他的聲音都在發顫,帶着不敢置信的激動。
秦蘭一聽,眼淚又下來了。
這次是喜極而泣。
“真的?真的動了?老天爺保佑啊!”
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,抱着兒子的腿又哭又笑。
霍振邦也是激動得老淚縱橫,連說了好幾個“好”。
一家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。
只有姜酒,一臉平靜地潑了盆冷水。
“別高興得太早。”
“這只是疏通了第一層經脈。”
“要想站起來走路,還得至少三個療程。”
“而且……”
她指了指桌上剩下的那些藥材。
“這些藥只夠用三天的。”
“三天後,還得買藥。”
“而且下一階段的藥,比這個更貴。”
這話一出,屋裏的氣氛頓時又凝固了。
五百塊,三天就沒了。
那以後呢?
這簡直就是個吞金獸啊!
霍家雖然有點底子,但也經不住這麼造啊。
秦蘭臉上的笑容僵住了,有些爲難地看着姜酒。
“那……那得多少錢啊?”
姜酒聳了聳肩。
“少說也得兩三千吧。”
“兩三千?!”
秦蘭倒吸一口冷氣。
這在這個年代,是一筆天文數字。
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才三十多塊。
兩三千,那是人家一輩子都攢不下的錢。
霍家上哪去弄這麼多錢?
霍雲霆眼底的光也黯淡了幾分。
他知道家裏的情況。
這五百塊已經是最後的積蓄了。
爲了治他的腿,把全家拖垮,甚至背上一屁股債……
值得嗎?
“錢的事,我想辦法。”
霍雲霆沉聲說道。
他是個男人,不能讓媳婦和爹媽爲了錢發愁。
大不了,他把他那些軍功章賣了。
或者……去求求以前的老戰友。
雖然丟人,但爲了能站起來,爲了不當個廢人,這張臉他可以不要。
“你想什麼辦法?”
姜酒嗤笑一聲,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。
“去賣血?還是去要飯?”
“就你現在這樣,誰借給你錢?”
霍雲霆被噎住了,臉色漲紅,卻無言以對。
“行了,別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。”
姜酒擺了擺手,一臉輕鬆。
“錢的事,不用你們操心。”
“我既然敢花,就有本事賺回來。”
她可是苗疆聖女。
雖然現在沒了法力,但腦子裏的那些方子還在。
隨便拿出一個美容養顏的方子,或者是治風溼骨痛的膏藥,都能在這個年代賣瘋了。
只不過,現在投機倒把抓得嚴,她得想個穩妥的辦法。
“你賺?”
秦蘭懷疑地看着她。
“你不上班,也沒工作,怎麼賺?”
“難道還要去黑市倒騰那些嚇人的蟲子?”
姜酒神秘一笑,沒解釋。
“山人自有妙計。”
“對了,明天早上我要用廚房。”
“誰也別進來打擾我。”
說完,她打了個哈欠,轉身回房了。
留下霍家三口面面相覷。
這一天過的,簡直比坐過山車還刺激。
從絕望到希望,從憤怒到震驚。
這個姜酒,到底還有多少本事是他們不知道的?
第二天一大早。
天還沒亮,姜酒就鑽進了廚房。
她把昨天買回來的剩下那些藥材,挑挑揀揀。
選了一些氣味不那麼沖的草藥,又加了一些面粉和蜂蜜。
開始在鍋裏熬制。
很快,一股奇異的香味從廚房飄了出來。
不像是中藥味,倒像是某種高級的香料。
聞着讓人神清氣爽,頭腦清醒。
就連一直失眠的秦蘭,聞着這味兒,都在回籠覺裏睡得格外香甜。
霍雲霆也是被這股香味勾醒的。
他推着輪椅來到廚房門口。
只見姜酒正站在灶台前,手裏拿着一把木勺,在鍋裏慢慢攪動。
那紅色的火光映在她的臉上,給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。
看起來竟然有一種歲月靜好的賢惠感。
當然,如果忽略她鍋裏煮的那些黑乎乎的東西的話。
“這是什麼?”
霍雲霆忍不住問道。
姜酒頭也不回。
“生財之道。”
半小時後。
姜酒端着一盤子黑色的、像是藥丸又像是糖球的東西出來了。
一共二十顆。
每一顆都圓潤飽滿,散發着那股好聞的清香。
“這是‘清心養顏丸’。”
姜酒拿起一顆,放在鼻子下聞了聞,滿意地點點頭。
“專治失眠多夢,心煩氣躁,還能排毒養顏,祛斑祛痘。”
“這一顆,賣五塊錢,不過分吧?”
五塊錢一顆?!
霍雲霆嘴角抽了抽。
這女人,心真黑。
這一鍋東西的成本,估計也就幾毛錢。
她竟然敢賣五塊?
還是這種三無產品?
“你打算賣給誰?”
霍雲霆不得不提醒她。
“現在不允許私自買賣,被抓住了就是投機倒把。”
“誰說我要去街上賣了?”
姜酒白了他一眼。
“咱們大院裏,不就是現成的客戶嗎?”
她眼神掃向窗外。
大院裏那些整天閒着沒事幹,又愛美又有錢的官太太們。
尤其是那個昨天帶頭嘲笑她的劉嬸。
聽說她最近更年期,臉上長了不少斑,脾氣還暴躁,整夜睡不着。
這簡直就是送上門的肥羊啊。
“等着吧。”
姜酒把藥丸裝進一個小盒子裏,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。
“今天,我就讓她們求着給我送錢。”
她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,拿着盒子出了門。
並沒有直接去推銷。
而是搬了個小馬扎,坐在了大院最顯眼的那棵大槐樹下。
打開盒子,讓那股奇異的香味隨風飄散。
然後,她拿出一顆藥丸,慢條斯理地塞進嘴裏,一臉享受地嚼了起來。
就像是在吃什麼絕世美味。
沒過幾分鍾。
幾個早起買菜回來的軍嫂,就被這股香味吸引了過來。
“咦?什麼味兒啊?這麼香?”
“好像是從姜酒那兒飄過來的。”
“她在吃什麼呢?”
好奇心,永遠是女人的天性。
尤其是面對姜酒這個話題中心人物。
終於,有一個膽子大的軍嫂湊了過來。
“姜酒,你吃啥呢?這麼香?”
姜酒抬起眼皮,看了她一眼。
“糖。”
“什麼糖啊?我也想嚐嚐。”
“不給。”
姜酒把盒子一蓋,護在懷裏。
“這可是祖傳的寶貝,吃了能變漂亮,能睡好覺。”
“一顆就要五塊錢呢,哪能隨便給人嚐。”
那軍嫂一聽五塊錢,撇了撇嘴。
“吹牛吧!啥糖能值五塊錢?”
“愛信不信。”
姜酒站起身,拍了拍屁股上的土,準備走人。
就在這時。
頂着兩個大黑眼圈,一臉憔悴的劉嬸走了過來。
她昨晚又是一夜沒睡,頭疼得要裂開了。
聞到這股香味,她竟然覺得頭疼輕了不少。
“等等!”
劉嬸叫住了姜酒。
她盯着那個盒子,咽了口唾沫。
“你剛才說……這東西能治失眠?”
姜酒停下腳步,轉過身,看着這條送上門的大魚。
笑了。
“當然。”
“無效退款。”
“不過,你剛才不是說我是巫婆嗎?”
“巫婆的東西,你也敢吃?”
劉嬸臉色一僵。
但頭疼實在太折磨人了。
她咬了咬牙,從兜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五塊錢。
“給我一顆!”
“要是沒用,我撕爛你的嘴!”
姜酒接過錢,彈了彈。
“成交。”
她拿出一顆藥丸,遞給劉嬸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看着劉嬸把那顆黑乎乎的東西塞進嘴裏。
都在等着看姜酒的笑話。
然而。下一秒。劉嬸的眼睛猛地瞪圓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