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
尉遲晟采納了芙清關於尋找人證的建議,卻沒有同意將消息告知石猛。
“打草驚蛇,爲時過早。”他淡淡道,隨即吩咐魏林帶人在府內及周邊暗中查訪。
然而,三日過去,魏林那邊一無所獲。
那條小巷本就偏僻,當日似乎也並無其他仆役經過,周邊住戶更是三緘其口,生怕惹禍上身。
書房內的氣壓一日低過一日。
芙清能清晰地感受到尉遲晟周身散發的寒意。
她知道,若此事再無進展,自己在他眼中的價值將會大打折扣,之前積累的那點微末信任恐怕也會煙消雲散,屆時,別說庇護家人、爲薛家平反,恐怕連自身都難保。
這日,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小屋,正看見年僅八歲的小妹薛芷獨自坐在門檻上,雙手托腮,小嘴撅得老高,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。
“芷兒,怎麼了?誰惹我們小芷兒不高興了?”芙清壓下心中焦慮,蹲下身柔聲問道。
薛芷看了她一眼,眼圈微微發紅,又把頭埋進了膝蓋裏。
這時薛夫人端着針線筐走出來,嘆了口氣道:“芙兒你別管她,前幾日在外面玩瘋了,回來就這副樣子,問她也不說,許是又看上哪家鋪子的新鮮玩意兒,我沒給她買,在這兒鬧脾氣呢。”
“我才沒有!”薛芷猛地抬起頭,委屈地大聲反駁,“我沒有要東西!”
“那你這是爲何?整日拉着個小臉,看着就讓人心煩,我也不求你跟你姐姐一般懂事,能貼補家用,還帶別在這裏惹人心煩,實在不行就出去玩吧。”薛夫人皺眉。
薛芷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:“娘!你偏心!你就知道說我不懂事!我......我看到了......那麼可怕的事情......我再也不要出去玩了......”
她的話說到一半,又猛地刹住,小臉上浮現出恐懼,再次低下頭,肩膀微微發抖。
芙清心中猛地一動。
可怕的事情?
她連忙將薛芷輕輕攬入懷中,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安撫道:“芷兒不怕,告訴阿姐,你看到什麼了?阿姐保證,絕不告訴別人,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,好不好?”
薛芷抬起淚眼朦朧的小臉,怯生生地看着她:“真的......真的不告訴別人嗎?娘親也不說?”
“嗯,阿姐向你保證,誰都不說。”芙清鄭重地點頭,拿出帕子輕輕擦掉她的眼淚。
薛芷猶豫了片刻,小手緊緊抓住芙清的衣襟,湊到她耳邊,用極低極低,帶着顫抖的聲音說:“我......我和小丫她們,那天......在那條很窄很黑的小巷子旁邊玩捉迷藏......我看到......看到孫婆婆家的那個壞哥哥,和一個穿着好看衣服的姐姐在那裏拉拉扯扯......”
芙清的心跳驟然加速,她屏住呼吸,輕聲引導:“然後呢?”
“那個壞哥哥......他......他好凶,用手掐住了那個姐姐的脖子......姐姐使勁蹬腿,說不出話......然後......然後他把她......推到那個黑乎乎的井裏去了!”薛芷的聲音帶上了哭腔,顯然回憶讓她極度恐懼,“我們......我們嚇壞了,趕緊偷偷跑掉了......小丫說,不能告訴別人,不然那個壞哥哥也會把我們扔下去的......阿姐,我好害怕......”
芙清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,渾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。
找到了!
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工夫!
最重要的目擊證人,竟然就在自己身邊!而且還是她的親妹妹!
她緊緊抱住渾身發抖的薛芷,壓下心中的激動與後怕,柔聲安撫:“芷兒不怕,沒事了,沒事了......阿姐在這裏,那個壞哥哥再也傷害不了任何人,你做得對,現在告訴阿姐就好了,阿姐會保護你,保護小丫,保護所有人的。”
她安撫好受驚的妹妹,將她交給同樣震驚不已的薛夫人,仔細叮囑她們暫時不要聲張。
芙清步履匆匆,再次踏入尉遲晟的書房,將小妹薛芷的所見所聞清晰稟上。
“人證物證俱在,孫家那小子是抵賴不得了。”尉遲晟聽完,指節在案幾上輕輕一叩,眼中寒光乍現,目光轉向芙清,“你隨本王去西院要人。”
芙清心頭一緊,立刻垂首應道:“是,王爺。”
......
聽到尉遲景過來,西院的兩個主子面露不滿,尤其是在聽聞他爲了一個奴才的兒子而來。
尉遲景仿佛是聽到了什麼笑話,冷笑一聲:“六弟,你堂堂紀王,竟然跑到我西院來要一個奴才的兒子,甚至還用這麼冠冕荒唐的借口,難不成是欺負我們東院沒人了?還是想要爲你身邊這個丫鬟討一個公道?”
他的目光落在芙清的身上,滿滿都是殺意。
芙清聽得這話,不覺皺了眉頭,難不成這大老爺真的不知情?
她下意識將目光落到了許夫人的身上,果然見她臉色瞬間慘白,眼神慌亂垂下,不敢與任何人對視。
尉遲景還在兀自反駁:“即便真有此事,也不過是奴才間的糾紛,何須勞動......”
“大老爺或許不知情,”芙清適時打斷他,目光轉向許夫人,“但夫人想必是知道的吧?”
聽得這話,許夫人眼神閃躲,更是立刻尖聲否認:“你胡說什麼!?”
她這過激的反應,連尉遲景都察覺出了不對勁。
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!?”尉遲景直接開口質問。
“我......我......”許夫人在他逼視下支支吾吾,額角滲出汗珠,眼看瞞不過去,只得硬着頭皮道,“老爺,是有這麼回事,但那孫家小子說了,他只是一時失手,並非有意殺人,那石小婉不過是個奴才,咱們讓孫婆子多賠些銀子給她家人,也就是了,何必鬧到官府,平白壞了王府清譽。”
她試圖將事情輕描淡寫,用王府聲譽來搪塞。
“失手?”尉遲晟冷哼一聲,“大嫂說得輕巧,一條人命,豈是銀錢可以輕易抹去的?更何況,此等凶徒留在府中,今日能殺石小婉,明日就能殺其他人,屆時傳揚出去,紀王府縱奴行凶,草菅人命......”
“這污名,大哥擔待得起嗎?”
最後一句,他直接看向了尉遲景。
尉遲景臉色驟變。
他汲汲營營,一心想着升官進爵,最在意的就是名聲和官聲,若真被扣上‘治家不嚴,縱奴行凶’的帽子,他的仕途恐怕就要到頭了!
跟自己的前程比起來,一個奴才兒子的性命,根本無足輕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