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尉遲景終於停下了踱步,沉着臉開口:“你母親說得對,當務之急是治好若初的傷,你立刻去信江南,重金延請那位有‘生肌美容’之能的神醫孫妙手,務必請他盡快入京,需要什麼藥材,不惜一切代價。”
“兒子明白,這就去安排。”尉遲諍點了點頭。
“姑父,姑母,表哥......你們不必再爲初兒費心了。”許若初抬起淚眼朦朧的臉,越發可憐,“初兒如今容顏盡毀,如何還能配得上表哥這般人中龍鳳,還請姑母送初兒離開吧,省得壞了長房的名聲。”
這一招以退爲進,果然瞬間點燃了許夫人的怒火。
“胡說八道!”許夫人緊緊摟住她,心疼得無以復加,轉頭就對尉遲諍厲聲道,“諍兒你聽見沒有?初兒都這般委屈自己了,我告訴你,這婚事是早就定下的,絕不能退,你若是敢有半分嫌棄初兒的心思,我第一個不答應!”
“若初,不要妄自菲薄,你父親的恩情,我尉遲家絕不會忘。”尉遲景卻是略有停頓。
眼下大房被尉遲晟那個庶子壓着,想要出頭,必須找門當戶對的兒媳來才行。
許家從前還好,如今到底是落沒了,哪裏還能配得上尉遲諍。
他再次開口:“好了,夫人,讓若初安心養着,你我先回去吧。”
許夫人猶豫片刻,只能先起身離開。
等人一走,許若初的眼底閃過了幾分後怕。
姑母自是向着自己的,可姑父卻......
都怪芙清那個賤人,自己絕對不會放過她的,一定要讓她也嚐嚐自己的苦楚,讓她也容貌盡毀,雙腿殘缺!
彼時的芙清正伏在案前,仔細寫下治療偏頭痛的藥方,面色凝重。
七日。
她只有七日時間。
腦海中飛速閃過前世零星的記憶碎片。
尉遲晟死後,東院有幾個仆從被尉遲諍以背主之名處置了,其中有一個,似乎是負責書房茶水的......
她正想着,手邊突然出現了一個茶盞。
“芙兒,要是累了,就先歇歇吧,明日再寫也是好的。”
聽到熟悉的聲音,芙清偏頭去看,見是娘親,連忙起身讓了讓位子,扶着她的胳膊:“娘,你怎麼這個時辰過來了,還是該早些歇息的。”
“娘才哄睡了你弟妹,見你這裏還亮着燭火,便過來瞧瞧。”薛夫人借着燭火,細細端詳女兒的臉,自是很快就捕捉到了她眼底的憔悴,聲音顫抖,“我苦命的孩子......是娘沒用,護不住你,在東院是不是很艱難?”
“你要是真的覺得東院不好,千萬別一個人扛着,娘便是拋下這臉皮也會去夫人面前跟你求情的,好歹回大爺身邊去,你還能有個好前程。”
芙清心中一酸,將頭輕輕靠在她肩頭。
她在東院的確是如履薄冰,要時刻提防着尉遲晟動殺心,可她自是不會忘了在西院,只要自己同尉遲諍親近些,許若初便會明裏暗裏找娘親和弟妹的麻煩。
雖是奴仆,卻也沒有叫那麼小的孩子做粗活的道理。
先前她總想着,只要自己盡心盡力,尉遲諍總能護住她,她便能護着弟妹,如今回想起來,是自己傻,竟然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一個男人身上。
“娘,別擔心,我很好。”她苦笑一聲,輕聲安慰,“王爺雖然嚴厲了些,但至少能護我們周全,留在東院,我們才能活下去,才有機會爲爹爹,爲薛家洗刷冤屈。”
“從前是女兒太天真,總以爲盡心盡力,別人便會投桃報李,如今女兒明白了,在這深宅大院,乃至整個京城,要想不被踐踏,就得自己立得住,就得有讓人不敢小覷的價值。”
薛夫人聽着這番話,心中既痛又慰,要非是薛家出事,她也應該是被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,哪裏用這般費心替整個薛家籌謀。
她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淚水,才開口道:“傻孩子,家裏已經被定了罪,你爹爹也下獄,咱們不如就認命,你要你們姐弟能平安長大,娘親便知足了。”
這話讓芙清的動作一頓。
前世今生,薛夫人說了許多次這樣的話,可她知道,娘親比誰都希望薛家能夠沉冤得雪。
她笑道:“我們不能認命,爹爹是被冤枉的,只要娘和弟弟妹妹平安,只要我們薛家還有沉冤得雪的那一天,女兒做什麼都值得罵娘,你信我。”
看着她眼底的堅定,薛夫人到底是難說出退縮的話,只得點頭。
“只是先前在西院,我們還能幫上你什麼,如今卻......”她到底是心裏過意不去的。
她身子不好,薛家滅門的打擊更是讓她撐不住,芙清底下那些弟妹年歲還小,便是想幫也幫不上的,從前在西院,尉遲諍看在芙清的面子上只會讓他們做些粗活,眼下來了東院,沒有適合的活計,王爺也不給他們,反倒叫他們成了廢物。
芙清聽出了這話裏的言外之意,連忙笑道:“娘,這有什麼的,如今到了王爺跟前,女兒一人的月俸就能夠養活你們了,等回頭,我想辦法求了王爺,讓你們脫了奴籍,弟妹出府去才好呢。”
“可是......”
薛夫人還想說話,卻直接被她給打斷:“娘,你放心,我不累。”
母女倆又低聲說了好些體己話,直到夜深,薛夫人怕耽誤女兒正事,才再三叮囑她早些休息,依依不舍地離去。
送走的母親,芙清不敢耽擱,連忙拿起藥方往書房去。
這個時辰,尉遲晟通常仍在處理公務。
書房內燭火通明,尉遲晟正坐在寬大的書案後批閱文書。
她正要上前奉上藥方,眼角餘光卻瞥見一旁進來了一名伺候茶水的丫鬟。
那丫鬟低眉順眼,身形卻比尋常女子高挑不少,穿着普通的婢女服飾,顯得有些緊繃。
芙清心中微微一動,不由多看了一眼。
只見那丫鬟雙手捧着茶盤,指節分明,虎口處皮膚異常粗糙,甚至能看到明顯的厚繭。
這府裏伺候茶水的丫鬟都是各屋主子面前有頭有臉的,斷然不可能去做粗活,更不可能會有這麼厚的繭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