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抹金色的夕陽仿佛只是假象,濃重的烏雲再次匯聚,沉甸甸地壓在城市上空。雨水沖刷着車窗,將窗外霓虹閃爍的世界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斑。
車內,林姝握着方向盤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。副駕駛上,沈聿依舊戴着墨鏡,臉朝向窗外,但緊繃的下頜線泄露了他此刻並不平靜的內心。
廣播裏,女主播用甜美的嗓音播報着路況信息,緊接着,是一則簡短的國際新聞快訊:
“……據悉,此前於我國境內犯下多項重罪、已被判處終身監禁的前商業巨鱷江臨,在其服刑監獄轉移途中,夥同外部勢力制造混亂,成功脫逃。目前據信已利用僞造身份經東南亞某國潛逃至海外,具體去向不明。國際刑警組織已發布紅色通緝令……”
“啪。”
林姝猛地關掉了廣播。
車廂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,只剩下雨刷器規律刮擦玻璃的單調聲響,以及兩人逐漸沉重的呼吸聲。
逃脫了。
終身監禁,竟然還是讓他找到了漏洞,逃去了國外!
一股冰冷的寒意順着林姝的脊椎急速攀升,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。她甚至能感覺到副駕駛座上,沈聿周身散發出的那股幾乎凝成實質的戾氣。
她下意識地伸手,想要去碰觸他緊握成拳、放在膝蓋上的手,卻在即將觸及時頓住了。
沈聿猛地轉過頭,墨鏡精準地“鎖定”了她,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,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、因極度憤怒而產生的顫抖:“他跑了。”
不是疑問,是陳述。帶着刻骨的恨意和一種……棋差一着的暴怒。
林姝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,連呼吸都變得困難。她張了張嘴,想說什麼安慰的話,卻發現任何語言在此時都顯得蒼白無力。江臨未死,甚至逃脫了法律的制裁,這對於他們兩人而言,不啻於剛剛愈合的傷疤被再次血淋淋地撕開,並撒上了一把鹽。
那個惡魔,陰魂不散。
“他……他不會放過我們。”林姝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顫,帶着無法抑制的恐懼。江臨的偏執和狠毒,她比任何人都清楚。逃脫在外的他,如同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,隨時可能發出致命一擊。尤其是對親手將他送入監獄的他們。
沈聿沒有立刻回答。他緩緩轉回頭,再次“望”向窗外那片被雨水模糊的、混亂的世界。雨水敲擊車窗的聲音,此刻聽來,像是無數細密的、嘲弄的鼓點。
良久,他才用一種異常平靜,平靜得令人心悸的語調開口:
“他知道我還活着,也知道你和我在一起。”
這不是猜測,是肯定。以江臨的實力,即便垮台,殘餘的網絡依舊能讓他獲取關鍵信息。
“他不會甘心。”沈聿繼續道,聲音低沉如同耳語,卻帶着一種冰冷的決心,“他會來找我們。或者,逼我們去找他。”
林姝猛地踩下刹車,將車停在路邊。她伏在方向盤上,肩膀微微聳動,不是因爲哭泣,而是因爲那滅頂的、幾乎要將她吞噬的無力感和恐懼。剛剛建立起來的、那一點點關於平靜生活的幻想,在這一刻被徹底擊碎。
一只手,帶着熟悉的、微涼的觸感,輕輕覆上了她顫抖的脊背。
是沈聿。
他的動作有些僵硬,顯然並不擅長安慰人,但那掌心傳來的、不容置疑的存在感,卻像是一根浮木,讓即將溺斃的林姝得以喘息。
“怕嗎?”他問,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。
林姝抬起頭,透過朦朧的淚眼看向他。墨鏡遮擋了他的眼神,但她能想象那後面是怎樣的冰冷和決絕。
她用力吸了吸鼻子,抹掉眼角的溼意,聲音還帶着哽咽,卻異常清晰地回答:“怕。”
她頓了頓,迎着他“注視”的方向,一字一句道:“但我更怕再一次落到他手裏,或者……失去你。”
沈聿覆在她背上的手,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。
恐懼無法避免,但他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任他拿捏的替身和瞎子了。他們是從地獄爬出來的幸存者,見識過最深的黑暗,也擁有着最堅韌的求生意志。
“他不會逍遙太久。”沈聿收回手,聲音裏重新注入了那種林姝熟悉的、屬於復仇者的冰冷和篤定,“紅色通緝令只是開始。他在國內樹敵太多,想他死的人,不止我們。”
他微微側頭,像是在傾聽着雨聲之外的、某種更隱秘的聲音。
“而且,他既然動了,就會留下痕跡。”沈聿的嘴角,勾起一抹極淡、卻令人膽寒的弧度,“這一次,他不會再有翻身的機會。”
林姝看着他,看着他即使身處絕對黑暗,卻依舊挺直的脊梁和那份永不低頭的鋒芒,心中的恐懼奇跡般地一點點沉澱下來,轉化爲一種更爲堅韌的東西。
她重新發動車子,匯入雨夜的車流。方向,依舊是那個他們剛剛離開的、暫時被稱爲“起點”的公寓。
只是這一次,他們都知道,短暫的平靜已經結束。前方等待着他們的,不再是風和日麗,而是另一場隱藏在跨國迷霧中的、更爲凶險的暗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