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氏聽着下人戰戰兢兢地回稟,說不僅沒能帶回蘇靈昭,反而在義診攤前,被百姓們聯手斥退,氣得她直接將手中的茶盞狠狠摜在地上,碎片和茶水四濺。
“廢物!一群廢物!連個孤女都抓不回來!”
林玉嬌在一旁看着母親發怒,眼珠一轉,湊上前低聲道:“娘,硬抓不行,咱們可以來軟的,毀了她的名聲!她不是自詡神醫,開攤治病嗎?若是治死了人……”
陳氏聞言,怒火稍熄,看向女兒:“你的意思是?”
林玉嬌臉上露出一抹惡毒的笑:“找個‘死人’,去她攤前鬧一場。沒了名聲,看還有誰敢找她看病!到時候,還不是任由我們拿捏?”
*
次日,蘇靈昭的義診攤前依舊排着隊伍。
突然,一陣淒厲的哭嚎聲由遠及近,只見幾個披麻戴孝的壯漢抬着一副簡陋擔架沖了過來,直接堵在了攤子前。
一個婦人撲到擔架旁,指着蘇靈昭哭喊:
“庸醫!你還我丈夫命來!昨天我男人在你這裏看了病,拿了藥回去,晚上就吐血死了!就是你害死的!”
擔架上,一具用白布蓋着的“屍體”一動不動,露出的腳踝透着不自然的青白色。
人群瞬間譁然,議論紛紛。
“治死人了?”
“不會吧?蘇大夫醫術挺好的啊……”
“知人知面不知心啊!”
蘇靈昭心頭一凜,面上卻不動聲色。
她冷靜地看着那哭嚎的婦人:“這位大嫂,昨日來看診的人我都記得,不知你丈夫是何時來的?姓甚名誰?我開的又是什麼方子?”
那婦人眼神閃爍,只是反復哭喊:“就是你!就是你害的!我苦命的丈夫啊……”
這時,人群中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幫腔道:“大家別被她騙了!這蘇氏以前是林家的少奶奶,誰聽說過她會醫術?怕是看了幾本醫書就出來招搖撞騙,草菅人命!”
這話戳中了一些人的疑慮。
“對啊,沒聽說林家少奶奶懂醫啊……”
“難道是瞎治的?”
眼看輿論將要被帶動,蘇靈昭的目光掃過擔架,忽然定在了那“屍體”的手上。
她眼神微冷,上前一步,聲音清越穿透嘈雜:
“你說他昨日身亡,爲何屍身毫無僵硬之感?且……”她目光如炬,猛地指向那只垂落的手,“一個剛剛猝死之人,指甲縫中爲何會藏着如此新鮮的泥土?!”
此言一出,那“屍體”的手指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。
蘇靈昭不給對方反應時間,繼續逼問:“更可笑的是,如今已是初夏,屍身至少半日便會產生異味,爲何我在此間,一絲腐臭都未曾聞到?”
她猛地轉向那臉色發白的婦人,厲聲喝道:“你們究竟受何人指使,抬個活人僞裝屍體,來此污我清白?!”
話音未落,那擔架上的“屍體”似乎被說中心事,或是憋不住氣,胸腔猛地起伏了一下,發出一聲細微的抽氣聲。
“動了!屍體動了!”
眼尖的百姓立刻尖叫起來。
場面瞬間大亂。
那幾個鬧事者見陰謀敗露,臉色煞白,抬着那裝死的同夥,推開人群就想跑。
蘇靈昭站在原地,看着這場鬧劇,心知這必然是林家的手筆。
“攔住他們!”
不知是誰喊了一聲,幾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立刻上前。
衆人義憤填膺,扭送着那幾個醫鬧者,浩浩蕩蕩前往縣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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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堂之上,縣令王德發看着堂下群情激奮的百姓,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幾個鬧事者,心中已有計較。
他驚堂木一拍,煞有介事地審理起來。
人證物證俱在,那“屍體”也在衙役的“驗看”下“適時”醒來,戰戰兢兢地招認了收錢辦事、僞裝死屍誣陷良醫的經過。
王德發當堂宣判:“爾等刁民,竟敢光天化日之下,誣陷良善,擾亂秩序,按律判處監禁三年!以儆效尤!”
說罷,便令衙役將面如死灰的幾人押了下去。
堂外圍觀百姓見惡人伏法,無不拍手稱快,盛贊青天大老爺明察秋毫。
“蘇大夫,這下好了,惡人得了報應!”
“是啊,有縣太爺爲您做主呢!”
蘇靈昭在堂下躬身謝過,心中卻並無多少輕鬆之感。
她總覺得,此事過於順利,那王德發此前明顯偏袒林家,此次怎會如此公正?
後堂內,方才還被判了三年監禁的幾人,此刻正點頭哈腰地站在王德發和林府管家林忠面前。
林忠將一個沉甸甸的錢袋推到王德發手邊,皮笑肉不笑地說:“有勞大人費心演這場戲了。若非如此,難以平息那些愚民之怒。”
王德發掂了掂錢袋,滿意地收入袖中:“好說。不過是走個過場,人,本官自然會‘妥善安置’。只是……林家日後行事,還需更謹慎些才是,莫要再留下如此明顯的把柄。”
“大人放心,夫人自有分寸。”
林忠拱手,隨即示意那幾人,“還不快謝過大人恩典,然後滾出林州,近期別再露面!”
那幾人如蒙大赦,磕頭如搗蒜,然後從縣衙後門悄無聲息地溜走了,仿佛從未出現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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消息靈通的隱舟侍衛,很快將此事告知了蘇靈昭。
“……事情便是如此。人已被林家暗中送走,王縣令收錢了事。”侍衛沉聲匯報。
蘇靈昭靜靜地聽着,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,只是眼眸深處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。
“還真是……官官相護,律法不過是他們手中的玩物。”
她低聲自語,聲音裏帶着一種徹骨的冰涼。
她原本還對這世道的公義存有一絲微弱的幻想,如今,這最後的幻想也徹底破滅了。
王德發今日能在公堂之上演一出“明鏡高懸”,明日就能顛倒黑白,置她於死地。
她緩緩抬起手,指尖不知何時捻住了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,在陽光下閃爍着幽冷的光澤。
醫術可救人,亦可……懲戒。
她想起夢中那“救百人,啓毒經”的警示。
原本她只想盡快解鎖毒經以作自保,此刻,一個更清晰的念頭在她心中成型。
有些魑魅魍魎,或許,只有更非常的手段,才能將他們拖回應有的軌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