念土的夜空總蒙着一層淡淡的灰,像被城市霓虹揉碎後撒在天上,連星星都顯得有些黯淡。
山海會是念土最早成立的組織之一,向來低調得近乎神秘。
外界只知其根基深厚,卻極少有人見過組織核心高層的真面目。
平日裏出面處理事務的,大多是戴着黑色面罩的低階成員,他們行動隱秘,紀律嚴明,如同穿梭在城市陰影裏的幽靈,只在必要時才會顯露蹤跡。
此刻,念土最繁華的CBD深處,一棟直插雲霄的摩天大樓正悄然運轉。
這棟名爲“仰星閣”的建築,表面是上市企業的總部,實則是山海會的核心基地。
深夜的電梯裏,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。
兩個蒙面人小心翼翼地攙扶着一位白發老嫗,正是朱雀。
電梯內壁是特制的合金,能隔絕外界的能量探測,角落裏的指示燈發出微弱的藍光,映在蒙面人的面罩上,勾勒出僵硬的輪廓。
“動作輕些,別磕着朱雀前輩。”
左邊的蒙面人低聲叮囑,聲音裏帶着難掩的緊張。
右邊的人點點頭,手臂微微用力,將老嫗的身體扶得更穩些:“剛才在教堂集市那邊,幸好反應快,不然前輩恐怕要凶多吉少了!”
電梯門“叮”的一聲輕響,停在了頂層。
門緩緩打開,一條鋪着深色地毯的走廊映入眼簾,兩側的壁燈散發着暖黃的光,驅散了些許寒意。
兩人剛走出電梯,就見走廊盡頭的大廳門口,站着一男一女。
女子身形高挑,穿着黑色皮衣皮褲,勾勒出緊致的曲線,一頭利落的短發染成了淺棕色,嘴裏嚼着口香糖,雙手插在褲兜裏,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。
她見電梯裏的人出來,腮幫子鼓了鼓,吹出一個晶瑩的氣泡,“啪”的一聲破了,然後隨口吐在旁邊的垃圾桶裏,聲音清脆地問道:“朱雀前輩怎麼了?”
攙扶朱雀的其中一個蒙面人抬手扯下臉上的面罩,露出一張二十多歲的年輕面孔,眉眼間帶着恭敬,躬身答道:“青鸞議約,朱雀前輩是在教堂集市遇到一個剛來念土的新人,打了一場,能量耗盡,陷入了昏厥。”
這人名叫阿凱,是山海會的司辰成員,平日裏主要負責外圍聯絡工作。
“哦?”
旁邊的高大男子往前邁了一步,他身材魁梧,身高足有一米九,肌肉將灰色運動服撐得鼓鼓囊囊,臉上線條硬朗,眼神銳利如鷹,“剛來念土的新人能打傷朱雀前輩?你們可知他是什麼人?”
另一個蒙面人也扯下了面罩,是個面容清秀的女孩,名叫小雅,她搖搖頭,語氣帶着歉意:“回稟螭龍議約,我們不知道那人的任何信息。他看起來二十出頭,穿着普通沒什麼特別的標識,出手時的異能爲寒冰,我們從未見過。”
青鸞走到朱雀身邊,低頭打量了她片刻,眉頭微蹙,隨即說道:“行吧,你們先出去。”
阿凱和小雅對視一眼,恭敬地應了聲“是”,轉身沿着走廊離開,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電梯方向。
大廳裏只剩下青鸞、螭龍,以及昏迷的朱雀。
螭龍摩挲着下巴,語氣中帶着難以置信:“能夠耗盡朱雀前輩能量的新人?該不會是中神通組織那裏新招的吧?最近他們動作頻頻,聽說挖了不少厲害角色。”
青鸞搖了搖頭,走到大廳中央的沙發旁,將朱雀輕輕扶到沙發上躺下,動作輕柔了許多:“應該不會。中神通的新人,我們山海會向來會提前調查,他們的異能屬性、背景來歷,多少都會有消息。但這個新人,一點痕跡都沒有,倒像是突然出現在念土的。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,我們還是先喚醒朱雀前輩,問問當時的情景。”
說完,她抬起右手,輕輕放在朱雀的左手上,又看向螭龍:“伸手。”
螭龍沒有猶豫,立刻伸出右手,與青鸞的左手相握。
兩人的手掌接觸的瞬間,一絲微弱的能量波動悄然擴散開來。
三秒鍾後,青鸞的掌心泛起淡淡的青色光芒,這光芒順着她的手臂流淌,一部分涌入朱雀體內,一部分則從螭龍的手臂汲取能量,形成一個循環。
這是青鸞的異能〈轉移〉,不僅能夠轉移實物,更能精準地將一個異能者的能量平穩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,而且不會對雙方造成任何傷害,是極爲罕見的輔助型異能。
青色光芒越來越盛,籠罩着朱雀的身體。
大廳裏靜悄悄的,只有能量流動時發出的細微嗡鳴。
一分鍾後,那青色光芒漸漸收斂,青鸞和螭龍同時鬆開手,各自退後一步,臉上帶着些許疲憊——轉移能量對他們來說,也是一種消耗。
就在這時,朱雀的眼皮輕輕顫動了一下,隨即緩緩睜開。
她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,帶着剛從昏厥中醒來的混沌,過了幾秒才漸漸清明。
“前輩,您醒了。”
青鸞連忙上前,遞過一杯溫水。
朱雀接過水杯,喝了一小口,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,讓她虛弱的身體稍微舒緩了些。
她環顧四周,熟悉的裝潢映入眼簾——深色的實木地板,牆上掛着的古畫,角落擺放的青銅擺件,都是山海會頂層大廳的標志性布置。這裏是她待了幾十年的地方,自然無比熟悉。
“前輩,你沒事吧?到底發生了什麼?”
螭龍湊上前來,語氣中滿是擔憂。
朱雀在山海會地位尊崇,不僅是資歷最老的成員,實力更是深不可測,就算已經七十歲高齡,在組織裏依然能排進前五,如今卻被一個新人打得能量耗盡,這實在太過反常。
朱雀擺了擺手,示意自己沒事,她靠在沙發背上,閉上眼睛,腦海中漸漸浮現出教堂集市的場景。
朱雀在念土生活了四十年,經歷過無數次戰鬥,什麼樣的異能者沒見過?
但謝執意的打法,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。
那是一種返璞歸真的純粹,沒有花哨的技巧,只有最直接、最有效的攻擊和防御。
回憶起當時的情景,朱雀輕輕嘆了口氣,語氣中帶着幾分自嘲:“人老了,不中用了,連個新來念土的小夥子都打不過。”
“前輩說笑了。”
螭龍立刻說道,“縱使您現在已經七十歲了,但實力依然是念土頂尖水平,在我們組織裏更是能進前五,一定是那小子用了什麼陰謀詭計,才讓您輸了。您告訴我他在哪裏,我這就去會會他,替您討回公道!”
螭龍的性格向來沖動,最是敬重朱雀,如今見她受了傷,立刻就想找上門去。
“等等。”
朱雀伸手拉住了他,臉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,眼中帶着幾分欣賞,“別去。我挺喜歡那小夥子的,爲人正直,實力也確實厲害,而且身上沒有那些歪門邪道的氣息。要不是當時我能量耗盡昏厥了,指定要給他一張我的名片,讓他加入我們山海會。”
說完,她撐着沙發扶手,緩緩站起身。
雖然剛醒來身體還有些虛弱,但她的眼神卻異常堅定,腳步也穩步向前。
青鸞和螭龍站在原地,兩人都愣住了,臉上寫滿了驚訝。
他們加入山海會已經十年了,跟着朱雀出過不少任務,深知這位老前輩的性格。
朱雀向來眼高於頂,對年輕異能者極少有看得上眼的,更別說主動邀請別人加入組織了。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聽到朱雀說出這樣的話。
螭龍撓了撓頭,語氣中帶着好奇:“能被朱雀前輩這麼看重的人,我真想見見到底長什麼樣,實力到底有多強。”
青鸞也點了點頭,平日裏她總覺得螭龍太過沖動,很少贊同他的話,但這次卻罕見地附和道:“雖然平日裏我不贊同你說的話,但這次,我也想見見他。”
朱雀沒有回頭,只是擺了擺手,沿着大廳另一側的樓梯,向着樓層的最高處走去。
那裏是山海會首領的辦公室,只有組織核心成員才能進入。
頂層的樓梯是旋轉式的,鋪着紅色的地毯,踩在上面沒有一點聲音。
朱雀一步步往上走,腳步雖然緩慢,卻異常沉穩。
她的腦海中,始終浮現着謝執意的模樣——那雙清澈而堅定的眼睛,那份面對強者毫不畏懼的勇氣,還有那純粹到令人心驚的異能。
這樣的人才,若是能加入山海會,對組織來說,絕對是天大的助力。
就算不能,也絕對不能讓他落入中神通或者其他敵對組織手中。
走到樓梯盡頭,是一扇厚重的實木門,門上雕刻着復雜的星象圖案,隱隱散發着一股威嚴的氣息。
朱雀伸出手,輕輕推開了門。
辦公室裏光線有些昏暗,只有巨大的落地窗透進窗外的城市夜景,霓虹燈的光芒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
房間中央,擺放着一張圓形的玻璃茶幾,茶幾旁放着一把單人沙發椅。
一個人正坐在椅子上,背對着門口,身形挺拔,雖然只是一個背影,卻散發出一種極具威嚴的氣息,仿佛天生就該是領導者。
聽到開門的聲音,那人沒有回頭,只是發出一聲和藹且成熟的聲音,帶着幾分調侃:“您老都一把年紀了,還像個小姑娘一樣到處亂跑,不怕把這幅老骨頭弄散架了?”
朱雀走到沙發旁,找了個椅子坐下,臉上帶着笑意:“燭陰,你就別取笑我了。我這次出門,可是帶回來了一個很棒的人的信息。”
燭陰職位天樞——山海會的首領,念土最神秘的人物沒有之一。
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年齡,也沒人見過他全力出手的樣子,只知道他自山海會成立之初便坐鎮此處,一手將組織發展成念土頂尖勢力。
聽到朱雀的話,燭陰放在玻璃茶幾上的右手微微一頓。
他的手指修長,骨節分明,此刻正輕輕敲擊着茶幾表面,發出清脆的“篤篤”聲。
這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裏,顯得格外清晰。
“哦?”
燭陰的語氣帶着幾分好奇,“是什麼人,能夠引起您老的注意?”
在念土,能讓朱雀如此看重的人,屈指可數。
朱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,緩緩吐出三個字:“謝執意。”
這三個字剛一出口,燭陰敲擊茶幾的右手驟然停了下來。
辦公室裏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,那股威嚴的氣息變得更加濃烈。
過了幾秒,燭陰緩緩轉動椅子,終於正對着朱雀。
昏暗中,能看到他的面容——五官深邃,眼神銳利如星辰,帶着一種歷經歲月沉澱的從容與威嚴。
他的頭發黑白參半,但絲毫不影響那份上位者的氣勢。
“謝執意嗎?”
燭陰的聲音低沉了許多,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。
朱雀看着燭陰的反應,心中微微一動。
她知道燭陰的來歷不凡,念土的許多隱秘他都知曉。
看燭陰的樣子,似乎認識謝執意,或者說,聽過這個名字,“你認識他?”朱雀問道。
辦公室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,只有窗外的車水馬龍隱約傳來,爲這凝重的氣氛增添了一絲煙火氣。
朱雀沒有追問,她知道燭陰既然有反應,就一定會告訴她些什麼。
燭陰低頭凝視着玻璃茶幾,手指在上面輕輕劃過,像是在思索着什麼。
過了許久,他才緩緩抬起頭,眼神恢復了平靜,卻多了幾分鄭重:“不認識,但根據他的名字而言,他定然是一個執念深重的人,你是在哪裏遇到他的?”
朱雀沒有想到燭陰竟然會這麼說,於是說道:“就在教堂集市。我和他打了一場,他的實力很強,純粹的能量異能,速度和爆發力都很驚人。我能量耗盡昏厥了,醒來後就被帶回了基地,至於他現在的下落,我不知道。”
說到這裏,朱雀頓了頓,補充道:“我很欣賞這孩子,不僅實力強,心性也不錯,沒有年輕人的浮躁和戾氣。我想邀請他加入山海會,你覺得怎麼樣?”
燭陰沉默了片刻,緩緩說道:“謝執意……”
他站起身,走到落地窗旁,望着窗外的城市夜景,語氣帶着幾分感慨:“念土平靜太久了,各方勢力都在積蓄力量,暗流涌動。這個謝執意的出現,或許會打破現在的平衡。”
“那你的意思是?”朱雀問道。
燭陰轉過身,眼神堅定:“暗中觀察,不要驚動他,也不要讓其他組織搶先接觸到他。至於要不要邀請他加入山海會……再等等。”
朱雀點了點頭,她知道燭陰考慮得更周全。
謝執意的來歷不明,實力又如此強大,確實不能貿然邀請。暗中觀察,是目前最好的選擇。
“我等會讓阿凱和小雅去調查,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。”朱雀說道。
燭陰微微頷首,又恢復了之前的從容:“辛苦你了。這次你受了傷,好好休息幾天。後續的事情,交給我來安排。”
“無妨。”
朱雀擺了擺手,站起身,“能遇到這樣一個好苗子,受點傷也值得。我先下去了,有消息隨時通知我。”
燭陰點了點頭,看着朱雀的身影消失在門口,重新坐回椅子上。
他再次低頭看向玻璃茶幾,手指輕輕敲擊着,眼神深邃,不知在盤算着什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