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圓之夜的混亂過去已經十天,獅族部落的傷痕正在緩慢愈合。七名戰士的葬禮在清晨舉行,他們的遺體被安葬在部落後山的英雄冢,陪伴着歷代戰死的先祖。祭司吟唱着古老的安魂曲,雷恩親自將象征勇士榮譽的獸牙項鏈放入每個墓穴。
林薇薇站在送葬隊伍的邊緣,裹着一件厚實的獸皮鬥篷——這是米婭和其他幾個雌性連夜爲她縫制的,以感謝她分享的生理知識和制作的衛生帶。她看着那些悲痛卻堅毅的獸人面孔,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這個部落不只是雷恩的領地,而是由一個個鮮活生命組成的共同體。
葬禮結束後,部落恢復了日常節奏。但氣氛明顯緊繃了許多。巡邏的戰士數量增加了一倍,瞭望塔上日夜有人值守,連幼崽們的活動範圍都被嚴格限制在中央空地周圍。
薇薇的“初孕可能”確認期還有三天。這十天裏,她沒有再主動接觸雷恩,而雷恩似乎也忙於戰後事務,很少回王帳。兩人保持着一種微妙的距離——她睡在石床上,他睡在鋪了獸皮的地面;她早上離開時,他已經外出;她晚上回來時,他往往還在議事廳。
但這種平靜,在葬禮後的第三天被打破了。
那天下午,薇薇正在教幾個雌性辨認可能具有藥用價值的植物——這是她主動提出的,一方面想尋找緩解痛經的草藥,另一方面也想爲部落的醫療做些貢獻。她蹲在一叢開着紫色小花的植物前,用樹枝在地上畫出植物的特征。
“這種花在我的世界叫‘薰衣草’,有安神、止痛的作用。”她解釋,“但我不確定這裏的變種是否有同樣效果,需要謹慎嚐試。”
米婭認真地用骨針在獸皮上記錄——薇薇教會了她們簡單的圖畫記錄法,雖然粗糙,但比純粹的口傳心授可靠。
就在這時,部落入口的方向傳來號角聲。
三聲短促、一聲悠長——這是有外來者靠近的警報。
所有獸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。戰士們迅速抓起武器,雌性們帶着幼崽退回石屋。雷恩從中央大屋走出,金色豎瞳望向部落大門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但周身散發出的威壓讓空氣都凝滯了。
薇薇被米婭拉回王帳附近的隱蔽處。“是狼族嗎?”她小聲問。
“號角聲表示來者不多,但身份特殊。”米婭緊張地說,“可能是使者。”
幾分鍾後,守衛帶着三個身影走進部落中央空地。
確實是狼族。領頭的那個,薇薇認得——是月圓之夜襲擊時,那個喊着“搶走雌性”的獨眼狼人。他臉上的疤痕在陽光下更顯猙獰,灰色的毛發油亮,僅剩的那只眼睛閃爍着狡猾而凶殘的光芒。
他身後跟着兩個年輕的狼人戰士,同樣精瘦強壯,獠牙外露,身上佩戴着骨飾和石質武器。他們的目光在部落中掃視,毫不掩飾貪婪和輕蔑。
雷恩站在空地中央的石台上,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。他沒有說話,但那股屬於王者的威嚴已經讓三個狼人不自覺地繃緊了身體。
獨眼狼人——他叫戈銳,是狼王塞洛斯最信任的副手——抬起頭,用嘶啞的聲音開口:“獅王雷恩,我奉我族之王塞洛斯的命令而來。”
“說。”雷恩只回了一個字。
戈銳咧嘴笑了,露出黃黑色的獠牙:“月圓之夜,我族損失了十二名勇士。但塞洛斯大度,不願因此引發兩族全面戰爭。他提出一個條件——只要獅族交出一樣東西,狼族便不計前嫌,甚至願意用三頭健壯的角鹿作爲補償。”
“什麼東西?”雷恩的聲音平靜得可怕。
戈銳的獨眼在部落中掃視,最後,精準地落在了躲在石屋陰影中的薇薇身上。
“那個無毛的異類雌性。”他舔了舔嘴唇,“塞洛斯對她很感興趣。聽說她有些……神奇的小玩意兒,還會淨化水。把她交出來,戰爭就可以避免。”
空氣瞬間凝固。
所有獅族戰士的肌肉都繃緊了,握緊了手中的武器。雌性們發出憤怒的低吼。雷恩的金色豎瞳收縮成一條細線,瞳孔深處翻涌着冰冷的殺意。
“不可能。”雷恩的聲音不高,但每個字都像砸在地上的石頭,“她是我雷恩的塔莉亞,獅族的一員。狼族想要她,除非踏過我的屍體,和每一個獅族戰士的屍體。”
戈銳的笑容消失了。“雷恩,你想清楚。塞洛斯已經聯合了北方的熊族。如果獅族拒絕,下一次來的就不是我帶着兩個戰士,而是狼族和熊族的聯合大軍。你們剛經歷戰鬥,損失了七名戰士,還能擋住多少?”
威脅赤裸裸地擺在台面上。
薇薇躲在陰影裏,渾身冰涼。她聽到了每一個字。狼王塞洛斯指名要她——不是因爲她是“獸神賜予”,而是因爲她展現出的那些“神奇”能力:淨化水、制作衛生帶、甚至可能還有口紅和小鏡子引發的傳言。
在這些獸人眼中,她不再只是一個異類,一個祭品,一個生育工具。
她是一件寶物。一件值得發動戰爭來搶奪的寶物。
危險和價值的雙重身份,讓她在這個世界的處境變得更加復雜。
空地中央,雷恩從石台上走了下來。他一步步走向戈銳,三米高的身軀帶着山嶽般的壓迫感。戈銳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,又強行站定。
“回去告訴塞洛斯,”雷恩在戈銳面前停下,低頭俯視着他,“林薇薇是獅族的塔莉亞。誰敢動她,就是向整個獅族宣戰。至於熊族……”
他冷笑一聲:“告訴黑岩那個蠢貨,去年冬天他偷走我們儲備糧的賬,我還沒跟他算。如果他敢和狼族聯手,我就先踏平他的山洞,用他的熊皮鋪我的王座。”
戈銳的臉色變得難看。“雷恩,你會後悔的。”
“滾。”雷恩吐出最後一個字,轉身不再看他。
戈銳咬牙切齒,但他知道在這裏動手毫無勝算。他最後惡狠狠地瞪了薇薇所在的方向一眼,帶着兩個手下轉身離開。守衛讓開道路,目送他們走出部落大門,消失在叢林邊緣。
狼族使者離開後,部落沒有恢復平靜。相反,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彌漫開來。
雷恩立刻召集所有戰士和長老到議事廳。薇薇猶豫了一下,沒有跟去,而是回到了王帳。但她的心還在狂跳——不只是因爲恐懼,更因爲剛才雷恩那番話。
“她是我雷恩的塔莉亞,獅族的一員。”
這句話在腦海中回響。她知道這未必出於感情,更多的是王者的尊嚴和占有欲。但無論如何,在狼族的威脅面前,雷恩選擇了保護她,甚至不惜宣戰。
這讓她原本已經模糊的立場,變得更加矛盾。
傍晚時分,議事結束。薇薇聽到外面傳來戰士們的怒吼和捶打武器的聲音——戰意被點燃了。她坐在石床上,抱着膝蓋,看着窗外漸暗的天色。
木門被推開,雷恩走了進來。他看起來很疲憊,肩上的傷口因爲剛才的激動而重新滲出血跡。但他沒有處理,只是走到水缸邊,舀起冷水往臉上潑。
“你都聽到了?”他背對着她問。
“嗯。”薇薇輕聲回答。
雷恩轉過身,金色豎瞳在昏暗的光線中像兩盞燃燒的燈。“狼族不會善罷甘休。塞洛斯覬覦你已經很久了——從月圓之夜他看到你保護幼崽開始。他以爲你是某種能帶來好運的‘寶物’。”
“我不是寶物。”薇薇說。
“我知道。”雷恩走過來,在她面前蹲下——這是他最近常做的動作,似乎是爲了減少身高差帶來的壓迫感,“但你展現出的那些能力,在獸世是前所未有的。淨化水、處理傷口、甚至你那些奇怪的小東西……對任何部落來說,你都是值得爭奪的資源。”
他用的是“資源”這個詞。冰冷,現實。
薇薇握緊了拳頭:“所以我還是工具。只是從生育工具,變成了更有用的工具。”
雷恩沉默了幾秒。“不完全是。”
她抬起頭。
“如果你是工具,我會把你藏起來,或者用你換取最大的利益。”雷恩的聲音低沉,“但我說了,你是我的塔莉亞。這意味着你受我的保護,也受整個獅族的保護。這不僅僅是占有。”
他伸出手,碰了碰她脖子上的獸牙項鏈。“這串項鏈,每一顆獸牙都代表我的一次生死戰鬥。戴上它,就意味着你分享我的榮耀,也分擔我的責任。在獸世,這不是輕易給出的承諾。”
薇薇摸着那些冰冷的獸牙。她第一次仔細數了數——十九顆。也就是說,雷恩至少經歷過十九次生死搏殺,才成爲今天的獅王。
“如果狼族和熊族真的聯手進攻,”她問,“我們能贏嗎?”
“能。”雷恩的回答毫不猶豫,“但會付出慘重代價。可能會死很多戰士,很多雌性和幼崽也會遭殃。”
“那如果……”薇薇咬唇,“如果把我交出去,可以避免戰爭呢?”
雷恩的眼神驟然變冷。“不要有這種想法。”
“爲什麼?”她追問,“如果我只是資源,那用我換取部落的和平,不是最合理的交易嗎?”
雷恩盯着她,許久,才緩緩說:“因爲你不是資源。你是林薇薇。你救了凱爾,你教會雌性們新知識,你淨化了我們的水。你已經……是獅族的一部分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窗邊,望向外面逐漸亮起的篝火。
“而且,”他補充,聲音很輕,“如果你被交給塞洛斯,他會怎麼對你?狼族對待雌性的方式,比我們野蠻十倍。你會生不如死。”
薇薇的心髒漏跳了一拍。這句話裏,有她從未聽過的、真實的關心。
“我要怎麼做?”她問,“我不想成爲戰爭的導火索,也不想拖累部落。”
雷恩回過頭,金色眼睛裏映着火光:“變強。讓所有人都看到,你不僅僅是‘神奇’,你是獅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讓戰士們願意爲你戰鬥,讓雌性們願意保護你,讓幼崽們把你當親人。”
他頓了頓:“明天開始,我會讓戰士教你基本的防身技巧。雖然不可能讓你達到獸人的戰鬥力,但至少,在危險來臨時,你能多一分自保的機會。”
薇薇深吸一口氣,點了點頭。
變強。不只是體質上,還有在部落中的地位上。
她不能再被動地等待命運安排,不能再僅僅依賴雷恩的保護。狼族的威脅讓她清醒地意識到——在這個世界,她要麼成爲有價值的、被需要的一員,要麼就會成爲被爭奪、被毀滅的禍端。
“雷恩。”她叫住正要離開的他。
“嗯?”
“謝謝你。”她說,“今天……爲我說話。”
雷恩的背影頓了頓,沒有回頭,只是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然後掀開帳篷簾,消失在夜色中。
薇薇獨自坐在石床上,系統界面自動彈出:
【個人狀態】
【體質等級:D(穩定)】
【狀態:初孕可能評估中(剩餘3天確認期)】
【當前獸夫:雷恩(獅族,已標記)】
還有三天。
三天後,如果確認懷孕,系統進度將從0變成1。她會獲得第一次孕育獎勵,也會正式踏上那條“百夫”的不歸路。
而現在,在那之前,她必須先面對眼前的危機——狼族的威脅,部落的存亡,以及她自己在這個世界的位置。
她握緊拳頭,指甲掐進掌心。
不能再猶豫了。
從明天開始,她要主動出擊。學習戰鬥知識,了解部落運作,尋找更多的“價值”可以貢獻。
她要讓獅族的每一個獸人都看到:留下她,不是負擔,而是幸運。
窗外的篝火在夜風中搖曳,映照着部落巡邏戰士警惕的身影。
戰爭陰雲已經籠罩。
而她,必須在這風暴中,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