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
來找我之前,周嘉也以爲段寒成是想要親眼目睹我的落魄卑賤,然後加以嘲笑,可真的看到了,他又坐在車中,卻一言不發,指間的煙快要燃到盡頭了,白霧模糊了段寒成的眸,他神色晦暗不明。
這一次,周嘉也看不透他在想什麼。
車窗外,我拖着兩個特大號的行李箱搬運上車子,我雖然瘦弱,但手臂很有力,兩只手一提一抬,行李箱便平穩被放進車裏。
這種苦力活,我幹了三四年。
商務車上,小明星安然坐着,沒讓司機去幫忙,故意將這些工作都交給了我。
我一個人來來回回幾趟將東西運上車,卻連上車的資格都沒有,東西搬完了,又被指派去買咖啡。
咖啡買回來遞進去,沒兩分鍾,車門打開,女人將褐色的咖啡液全部潑到了我的臉上。
動靜太大,將車裏戴着眼罩在睡覺的徐京耀都給吵醒,他迷迷糊糊看去,被我的狼狽樣子嚇到,“怎麼搞的?”
他要拿紙巾給我。
手卻被按住。
“京耀,她明知我生理期,還給我買冰的,成心的吧?”
我擦了擦領口的咖啡漬,只害怕洗不幹淨,被樊雲發現,不覺委屈,沒有落淚,像台機器,毫無喜怒哀樂。
之前爲了賺錢,被客人潑過熱湯,一杯冰咖啡,沒什麼不要緊的。
“......對不起,我重新去買。”我要走,徐京耀開口叫住。
這些天我任勞任怨,比原先的助理做的還要好,面對刁難沒一句怨言,徐京耀多少有些難爲情,“別去了。”
順勢拿來了一旁的外套,“穿上自己回去吧。”
女人坐起來,“京耀——”
徐京耀沉下眉眼,將衣服丟到我臉上,“我只是怕被樊姨知道,拿着。”
說罷,車子疾馳而去。
這一幕被車內二人盡收眼底,周嘉也嘀咕了一句,“我就說她擅長裝可憐賣慘......”
重新點上一根煙,段寒成突然下了車走過來。
被遠遠襲來的寒意涼到,我一抬眼,對上段寒成陰兀的面,他指尖的星火刺着視線。
我冷得哆嗦着,畢恭畢敬:“......段先生。”
段寒成一聲不吭,抬起骨節分明的手,作勢要將燃着火的香煙往我手臂處按下去,滾燙灼燒感接近,我仿佛感覺不到,沒有後退躲開。
“蠢麼,不知道躲?”段寒成及時收回了煙踩滅,“被人潑咖啡喂垃圾的時候也不知道躲?天生愛犯賤?”
皮膚險些被燙到,可段寒成哪裏知道,我的身上多的是煙頭燙傷的疤,早免疫了。
不躲。
最多被燙一下,躲了,會被打得幾天走不動路。
可他的謾罵卻讓我一時無言,我只是不想與人起沖突,想要留下來,這也有錯麼,我乖張狂妄時,他討厭,我溫順謙卑了,他還是瞧不上。
好在,我也不會爲段寒成傷心哭泣了。
“說話。”他重復。
突兀的喇叭鳴笛聲打斷了對話。
我和段寒成循聲齊齊看去,路旁停着一台車,車窗降了下來,後排是周父肅穆沉重的臉色。—
“你樊姨跟我說你改正了很多,我怎麼沒看出來?”
書房的光線糟糕,人走進去,像是跌入深不見底的懸崖,懸崖底部,正坐着一名審判官,他大手一揮,就可以判定生死。
我的頭發垂在臉側,下巴是尖瘦的,不見多餘的肉,那樣明亮的眼眸也在這幾年的磨礪中黯淡了。
周父坐在對面,一口氣突然上不來。
再怎麼樣,我也是他養育多年的女兒,曾捧在掌心,護在心窩,小時候我要星星,他絕不摘錯月亮。
“......你怪我們嗎?”
他哽咽了下。
“不怪。”
“出去這些年想通了嗎?那些蠢事還會再幹嗎?”不等我否認,周蒼又道:“要是再幹,周家保不了你。”
身上沒有了天真明亮的影子,我變得寡言少語,“明白。”
周蒼嘆了口綿長的氣,“既然明白,怎麼又跟段寒成在一起,你還沒死心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