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宋皇家銀行在血與火的洗禮中站穩了腳跟,鹽鐵革新的觸角正頑強地伸向帝國的經濟脈絡。
臨安的朝堂,在經歷了一番疾風驟雨般的清洗與震蕩後,暫時進入了一種微妙的平衡。
然而,端坐於龍椅之上的趙構,目光早已投向了更遠的未來。
他深知,無論是支撐一場滅國級別的持久戰爭,還是打造一個真正強盛的帝國,僅僅依靠權謀鬥爭、經濟改革是遠遠不夠的。
最終極的力量,源於生產力的飛躍,源於技術的降維打擊。
而這個時代,正處在科技爆發的前夜,只是缺少一只強有力的手,去撥動那根關鍵的琴弦。
這一日,趙構召來了新任參知政事趙鼎、工部尚書,以及幾位以精通算學、水利、工械而聞名的技術官員,其中甚至包括一位名叫沈括的後人(雖家學淵源,但此時並不得志)。
衆人心中忐忑,不知這位心思深不可測的皇帝,又有何驚人之舉。
趙構沒有繞圈子,直接拋出了一份他親自草擬的章程:“朕觀古今之變,強盛之道,首在格物致知。
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。
以往工匠技藝,多爲家傳口授,敝帚自珍,難以精進。
朝廷雖有將作監、軍器監,卻只知按圖索驥,缺乏創見。
長此以往,我大宋利器,何以超越胡虜?”
他目光掃過衆人,聲音沉穩而有力:“因此,朕決議,成立‘大宋格物院’!”
“格物院?”趙鼎等人面面相覷,這是個新鮮詞。
雖說《大學》有雲“致知在格物”,但專門成立一個衙署來“格物”,聞所未聞。
“此格物院,非同尋常衙署。”
趙構展開章程,詳細闡述其構想,“其一,它直屬朕之統領,獨立於六部之外,享有專項撥款,不受尋常官僚體系掣肘。”
衆人心中一凜,又是直屬於皇帝!看來陛下是要將最核心的東西牢牢抓在手中。
“其二,其職責並非簡單督造,而在‘研究’與‘創新’!”
趙構加重了語氣,“朕要爾等,匯聚天下能工巧匠、奇人異士,不僅要改進現有軍械、農具、舟車,更要探究天地萬物運行之理!
譬如,爲何水沸則壺蓋跳動?爲何磁石能指南?如何能讓弓弩射得更遠?如何能讓舟船不靠風帆亦能逆流而上?如何能煉出更堅硬的鋼鐵?如何能提高稻麥的畝產?”
一連串的問題,問得幾位技術官員眼睛發亮,這些都是他們平日私下琢磨卻無人重視的問題!
而趙鼎等文臣則聽得有些雲裏霧裏,覺得這些“奇技淫巧”,似乎與治國平天下關系不大。
趙構將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,繼續拋出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舉措:
“其三,格物院設‘院士’之職,不分士農工商,不論出身門第,只以才能貢獻論高低!
凡有特殊技藝、奇思妙想者,經考核,皆可入院,享受朝廷俸祿!”
“其四,設立‘格物大獎’!
凡能改進軍械、提升農產、發明利國利民新器物者,視其成效,賞銀千兩至萬兩不等,並賜爵位!
其發明,可由其獨家經營若幹年,或由朝廷購買,絕不強取豪奪!”
“其五,格物院需廣收典籍,尤其是前朝乃至異域的技藝文書,組織專人翻譯、研究。
朕還要你們培養學徒,將研究所得,編纂成書,刊行天下!”
這五條措施,每一條都石破天驚!打破士農工商的界限?
重金獎勵工匠技藝?還要將技藝刊行天下?
這完全顛覆了“萬般皆下品,惟有讀書高”的傳統觀念!
工部尚書忍不住道:“陛下,此舉是否……是否太過重利?恐使民風趨於機巧,舍本逐末啊!”
他所謂的“本”,自然是讀聖賢書。
趙構早料到會有此問,他冷笑一聲:“舍本逐末?趙尚書,若無鋒利的刀劍,如何抵御金虜鐵騎?
若無堅固的城牆,如何守護黎民百姓?
若無充足的糧草,如何供養北伐大軍?
讀書明理固然是根本,但若只知空談道德文章,而無強國富民之實學,那才是真正的舍本逐末,是亡國之兆!”
他站起身,走到窗前,指着遠方:“金人何以猖獗?憑的是弓馬嫺熟!
若我大宋能有射程遠超其弓弩的火器,有刀槍不入的鎧甲,有日行千裏的車船,金虜的鐵騎,又何足道哉?!”
“這格物院,就是要爲我大宋,打造出這樣的神兵利器!
就是要讓這江南水鄉,產出足以養活天下百姓的糧食!
就是要讓大宋的商船,能暢通無阻地航行於四海,換回無窮的財富!”
趙構的聲音如同洪鍾,震得殿內嗡嗡作響:“你們告訴朕,這是機巧,還是強國之道?是末技,還是根本?!”
一番話,說得工部尚書面紅耳赤,啞口無言。
趙鼎則是目光閃爍,他從中聽出了皇帝深遠的謀略。
而那位沈括的後人沈知白,更是激動得渾身顫抖,仿佛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在向自己打開。
“陛下聖明!”
沈知白率先跪倒在地,“若能如此,實乃天下工匠之福,大宋強盛之基!”
趙構滿意地點點頭:“沈卿,朕知你家學淵源,於格物之道頗有心得。
這格物院籌建之事,便由你暫領院事,直接向朕負責!
趙相,朝廷需全力配合,要錢給錢,要人給人!”
“臣等遵旨!”衆人齊聲應道。
皇帝的意志,便是最高的律法。
盡管仍有不少文官私下非議,但有了銀行和鹽鐵改革的前車之鑑,無人敢再公開強烈反對。
大宋格物院,這個將深遠影響帝國命運的機構,就在趙構的乾綱獨斷下,緊鑼密鼓地開始籌建。
趙構親自爲格物院選址在西湖畔一處幽靜寬敞的皇家園林,掛上了親筆題寫的匾額。
內帑的銀錢如流水般撥付,皇榜張貼天下,重金征召各類匠人、醫師、算學家,甚至精通天文、地理的“怪才”。
起初,應者寥寥,許多工匠持懷疑態度。
但當第一個改進水車效率的老木匠真的領到了百兩賞銀,並被尊稱爲“先生”後;
當一位煉鋼師傅因爲偶然發現了新的淬火法,使得刀劍更加鋒利而獲得重賞後,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般傳開。
一時間,天下震動!無數身懷絕技卻鬱鬱不得志的工匠,無數充滿奇思妙想的“怪人”,從四面八方涌向臨安。
格物院內,終日爐火不熄,敲打聲、辯論聲不絕於耳。
趙構甚至根據自己的記憶,畫了一些諸如滑輪組、簡易軸承、高爐煙囪的草圖,提出了一些諸如“測量火力”、“提取精華”的模糊概念,讓匠人們去摸索、試驗。
當然,趙構深知科技是一把雙刃劍,他嚴格規定,所有關於火藥配比、新式軍械的研究,必須在絕對可靠的人員和嚴密的監控下進行,核心技術由他直接掌控。
就在格物院剛剛步入正軌,開始產出一些初步成果(如改進的織機、更精準的測量工具)時,一騎快馬,帶着北方的風塵和血腥氣,沖入了臨安城。
八百裏加急軍報!
不是來自嶽飛的中路主力,而是來自荊湖一帶的邊防軍!
軍報只有一行觸目驚心的字:“金國四太子兀術,親率精騎五萬,突破荊湖防線,兵鋒直指江陵!西路帥臣劉光世……怯戰潰退,損兵折將!”
朝堂瞬間譁然!所有人的目光,再次聚焦於龍椅上的年輕皇帝。
剛剛點燃科技樹的星火,便迎來了強敵南下的狂風暴雨!趙構的第一次大考,來臨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