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瑤很小心，從當鋪走出之後朝着東邊走了一段距離。見有個小巷子便鑽了進去，躲在巷子裏仔細觀察四周，發現沒有任何問題，也沒有人追蹤，便放下心來。從巷子的另一邊走了出去。
從另一邊的巷子出來之後就看到了一家成衣店，她思索着該給倆孩子買些衣服。現在天氣越來越冷，倆孩子的衣物單薄，得準備過冬的衣服還有被子之類的，想想她要買的東西還真不少。吃穿用度，樣樣都得考量。
養孩子真難！
雲瑤站在成衣店門口，看着門楣上“怡衣肆”的招牌，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了進去。店裏暖融融的，一邊掛滿了各式衣裳，從粗布襦裙到綢緞錦袍應有盡有。而另一邊排滿了一匹匹的布。
一個伶俐的夥計立刻迎上來：“小娘子想看點什麼？我們這兒新到了幾款冬衣，料子厚實，價錢也公道。這邊新進了一些布匹質量也是很好的。”
雲瑤的目光落在掛着的幾件孩童棉襖上，樣式簡單，卻是用厚實的棉布做的，裏面絮着柔軟的棉絮，看着就暖和。她伸手摸了摸，布料雖不算上等，卻也結實耐穿。
“這兩件棉襖怎麼賣？”雲瑤指着其中一件藏青色和一件粉色的問道，藏青的給明謙，粉色的正好給清沅。
夥計笑着答道：“小娘子好眼光，這是剛做的新款都是成套的，棉襖棉褲。藏青那件給男娃穿精神，粉色那件襯女娃俏。兩件一起算您二百文，再送兩雙棉襪。”
二百文不算便宜，他們三人入戶籍也才不過一百五十文都嫌貴了。其實買些布匹回去自己縫制衣服還是劃算的。可誰讓她不會呢。
雲瑤咬了咬牙道：“這兩套拿下來，再給我看看被子，要厚實些的。”
夥計引着她到裏間，指着兩床棉被：“這床是新彈的棉花被，三斤重，要三百文；那床是舊棉翻新的，一百文。小娘子看看是否合心意。”
雲瑤掂了掂棉被的重量，新棉的厚實蓬鬆，倒是不錯的。
只是，她們三個目前住在安置區。買這麼好的東西，她怕有心人會覬覦。看來，她得帶孩子們出來外面租個房子住。
戶籍必須盡快辦出來！
雲瑤最後還是選擇了那床舊棉翻新的棉被，暫時應付吧。
“兩套衣服，一床棉被統共三百文。”
付了錢，夥計麻利地將東西包好。雲瑤接過沉甸甸的布包，有些心疼，這一下子就花了三百文。
這錢不禁花呀！
回去的路上路過一家包子鋪，她買了兩個肉包和十個大饅頭。趁着日頭還沒有完全落下，緊趕慢趕的回了安置區。
回到棚屋的時候，自家的棚屋門拴着。沒有，見到那兩小只的身影。她有一瞬的慌亂，細想剛剛看到施粥棚那邊排起的長龍，應該是李嬸子帶他們去打粥了。
打開屋門，放下了背簍，把裏面的東西都拿出來放到了草席上。又把從包子鋪買的那幾個饅頭分了分，留下六個放到背簍裏面，又順帶着把今天采的草藥和野菜歸籠歸籠。
安置區的棚屋四處漏風，她攏了攏身上的粗布襦裙，走到門口張望。施粥棚離這兒不遠，按理說這時候該回來了才是。
風漸漸起了，卷着地上的枯草打着旋兒，天色一點點暗下來。雲瑤心裏那點慌亂又冒了出來，她關好門，快步往施粥棚走去。
遠遠就看到施粥棚前的長龍已經散了，只剩下三兩大漢與婦人在收拾器具。她心裏一緊，正要上前打聽，就見李平牽着葉清沅和葉明謙的手，慢悠悠地往這邊走。
“娘！”葉清沅眼尖，先看到了她，掙脫李平的手就跑了過來。
葉明謙也跟着跑了幾步，小臉上帶着雀躍。
雲瑤蹲下身抱住撲過來的清沅，又摸了摸明謙的頭，懸着的心總算落了地：“你們去哪了呀？”
“李家哥哥帶我們去領粥吃了，可是阿娘，打粥的大叔他們不讓我給您打一份。”說及此，清沅的聲音小了些，就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般。
“沒事，阿娘有吃的。”雲瑤細聲安慰孩子，“粥棚有粥棚的規矩，阿清不要難過。走，回去再說。”
雲瑤抱起明謙，拉着清沅“平哥兒，你家大人呢？”
“今日下晌爹娘帶着阿奶和弟弟去瞧病了，阿娘讓我帶着他們好好看家。”李平指了指倆姊弟。“阿娘說如果他們回來晚了，到點就讓我帶着弟弟妹妹去領粥吃。”
雲瑤指尖一頓，借着暮色打量着李平，小少年臉上沾着點灰，眉宇間藏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，“你家阿奶咳疾加重了？”
李平連忙搖頭道：“阿奶近兩日好多了，是我阿爹出去找活計的時候聽說城西有大夫坐堂義診，不收診金還送藥，爹娘就帶着阿奶過去瞧瞧了。”
他抬眼望了望漸漸黑透的天，聲音低了些，擔憂道：“天都黑了，他們怎麼還不回來？”
安置區的夜來得早，此刻已經黑透了，風卷着寒意往骨頭縫裏鑽，李平爹娘帶着阿奶去城西瞧病，這會子還沒回來，確實讓人揪心。
“別急，”雲瑤拍了拍李平的肩膀，盡量讓語氣聽起來穩些，“城西離這兒不算太遠，或許是義診的人多，排隊耽擱了。咱先回去，指不定他們已經到家了。”
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，只要是免費的活動，很多大爺大媽都會趨之若鶩，生怕占不到便宜。
剛拐過兩個棚屋，就見遠處影影綽綽過來幾個人影，走得很慢，其中一個被攙扶着，腳步踉蹌。
“是我爹娘！”李平突然喊了一聲，拔腿就沖了過去。
雲瑤也趕緊跟上，借着燈籠的光看清了幾人的身影。
“爹娘，阿奶！”李平跑到近前，聲音都帶着哭腔了。
“那麼大個人了，像什麼樣子。”李大河看到自家兒子這快哭了的模樣有些好笑。
雲瑤見他們都回來了便放心了許多，和他們一家子打了招呼後一起回了棚屋。
“嬸子，你等我下。”雲瑤開了屋門，把放在門邊的背簍拿了出來。遞到了李嬸子的手邊道：“背簍裏面有幾個饅頭，你們墊墊肚子。”
李嬸子看着背簍裏的白饅頭，喉嚨動了動，卻連忙擺手：“雲妹子，這可使不得！你帶着倆孩子過日子，比我們難，我們不能要你的東西。”
“嬸子拿着吧。”雲瑤把背簍往她手裏推了推。“這些日子你們也幫襯了我不少，這幾個饅頭就當我一點心意，你就別跟我客氣了。”
李嬸子拗不過她，只好收下，眼裏滿是感激：“雲妹子，你心善，以後日子肯定越過越好。”
雲瑤笑着搖搖頭，又關切地問：“嬸子，大娘這病瞧得咋樣？”
李嬸子嘆了口氣：“人太多了，沒有瞧上。咱們安置區內好多人都去瞧病，都沒瞧上幾個。”
雲瑤愣了愣，“那不是白跑一趟了。”
“沒白跑！我們遇到縣太爺了。”想到今天見到當官的，李嬸子還是有些激動的，這可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了。
“縣太爺聽聞咱們這邊有很多人生病了甚是關心，說明日會派縣衙的醫官，還有從城裏藥鋪請的大夫，直接來咱安置區義診，讓大夥兒都能看上病。大夥都說青溪縣的縣太爺是個好官啊！”
“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！”雲瑤抬眼時，臉上已堆起恰到好處的欣喜，順着李嬸子的話頭說道。
“雲妹子，有機會也給澤哥兒瞧瞧。說不定有希望能好呢。”
李嬸子同情的看着一直跟在雲瑤身邊的葉明謙，這孩子長的好看，可惜一直都不說話。聽雲妹子說是因爲孩子父親在孩子面前出了事導致的失語症。
雲瑤點了點頭，兩人說罷便各自回了屋。
“阿清，阿澤，給。”
雲瑤把那兩個大肉包子遞給了兩個孩子。兩個孩子接過包子吃了起來，吃到肉時眼睛都亮了。他們好幾天沒有吃到肉了，以前都嫌棄的東西現在吃起來卻是格外的香。
看孩子吃的香，雲瑤也拿了個饅頭啃起來。對她來說，只要是能填飽肚子的東西都是好的。
就在她吃完一個饅頭擦手的時候，眼前一晃，看到一只小手拿着半個肉包子放到她的面前。雲瑤只是笑了一下，摸了摸葉明謙的頭。“娘吃飽了，你吃。”
“阿娘，這是給我們買的嗎？”葉清沅借着微弱的光看到放在草席上的棉襖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。
“試試，看合不合身。”雲瑤看到兩人那亮晶晶的神情有些好笑。
兩人聽罷，都乖乖的把手伸直，等着人伺候穿衣。看到兩人一致的動作，雲瑤又輕笑一聲。
習慣果然難改。
雲瑤先後給兩人穿上了棉衣。很好，都合身。
“阿娘，好暖和。”葉清沅開心的拉起弟弟轉圈圈。
“好了，先脫下來。阿娘明天洗好了再穿。”
她麻利地幫兩人脫下棉襖，疊得方方正正放在草席內側，又把那床舊棉被鋪展開，將姐弟倆往被子裏攏了攏：“天晚了，快睡吧，明日還要早起。”
清沅乖乖躺好，卻忍不住探頭問：“阿娘，明日真的有大夫來嗎？能治好弟弟嗎？”
雲瑤指尖一頓，順着孩子的發頂輕輕摩挲：“明天去看看。阿娘也不知道。”
失語症多與心結相關，豈是普通義診就能輕易根治的。
姐弟倆很快就睡着了，呼吸均勻。雲瑤依着牆，有一搭沒一搭的輕拍着被褥。
明天要去縣衙解決戶籍的事，在安置區這樣人龍混雜的地方始終有隱患。昨晚都有人被擄走，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。她明白自己不是身處在現代法治社會，人命賤如草，爲了生存賣兒賣女的大有人在。她現在也不是一個人，做事總得三思。
先安定而後謀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