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看母親要發作,謝庭瀾忙伸手將母親從椅子上扶起,一邊不停向孫嬤嬤使眼色。
“嬤嬤,母親定是昨日誦經念佛累着了,沉舟出事令她勞心傷神,若在這個節骨眼兒倒下可如何是好,你快送她回榮安堂去歇着。”
孫嬤嬤很有眼力見兒地伸手攙住正欲發作的老夫人。
“老夫人,咱快去找崔管家吧,他辦事穩妥周到,讓他快些貼懸賞令早日覓得神醫治好二公子才是正經……”
“孫嬤嬤,你這個老東西竟也敢跟着造次……”
“老夫人,您恕罪……”
“……”
孫嬤嬤配合着國公爺,連推帶攙將老夫人哄出了逐光苑。
一旁,謝墨瀾默默看着大哥和母親之間的親昵,心中竟有些難過。
縱是母親在氣頭上,大哥也總有法子能讓母親心中的鬱氣頃刻間霧散雲消。
而他,在母親眼中從頭到尾就是……一團煞氣。
只會給家人帶來不幸!
確定母親沒再折返回來,心力交瘁的謝庭瀾這才長舒一口氣。
“五弟,平日沉舟同你關系最爲親近,你先幫着大哥……勸一勸。”
“嗯,大哥放心。”
謝庭瀾看着險些哭瞎了眼的妻子,既心疼,又無奈。
最心愛的兒子廢了一條腿,一夜之間頹得似換了一個人,他這個當爹的竟無能爲力。
若可以,他情願用自己的一條腿和兒子換一換。
扶起妻子,好勸歹勸才將妻子給勸走。
許嬤嬤也跟着出了屋,去院兒裏安排下人,替夫人分憂。
屋裏剩下謝墨瀾、謝硯舟和床榻上要死不活的謝沉舟兩個侄兒。
謝硯舟上前行了一禮,“硯舟見過五叔。”
“嗯。”
謝墨瀾淡漠應了一聲,抬腳走至床榻邊,看着床榻上木偶人似的謝沉舟,他不禁皺起了眉。
床榻上的謝沉舟面色蒼白,嘴唇幹裂,兩眼無神,意志消沉,從他身上再也看不見那個意氣風發少年郎的半點兒影子。
從昨日被柳院正接好腿後就一直憤怒嘶吼鬧騰到今日,這會兒人早已經聲嘶力竭,筋疲力盡。
謝墨瀾伸手捶了謝沉舟胸膛一拳,人卻毫無反應,他卻不在意,自顧自地說起來。
“擱這兒裝什麼死呢,依我說,這世上除了喪命,就沒什麼坎是過不去的……”
謝硯舟知弟弟和五叔關系親近,五叔在勸,他也插不上話,便默默出了屋。
……
青茴抱着行李緊趕慢終於趕到逐光苑,剛要過垂花門,看見一個比許嬤嬤年紀略大的嬤嬤,攙着一個穿得通身氣派臉色不悅的老夫人往外走。
老夫人嘴裏似乎還嘟囔着什麼狠話。
她忙退至一旁,放下東西跪在門邊兒。
老夫人和孫嬤嬤也沒注意到垂花門旁不起眼的小丫鬟,只一路你一句我一句漸漸走遠。
她剛起身抱起東西走進垂花門,又見一對兒年輕些的夫婦半攙半摟着往外走,她只得再次放下東西跪在一旁。
青茴睜着圓圓的大眼目送人走遠,暗嘆無一人注意到她倒也省事。
跪在地上頭往前伸了伸,瞧無人再出來,她這才嘆了口氣,無奈起身。
若不是爲了每月二百文,誰願來這逐光苑跪來跪去?
還是在廚房和林娘子彩雲姐穗兒在一起比較輕鬆自在。
她抱着東西穿過兩道月洞門,走進院兒裏,看見二公子的房門口依舊跪着幾個丫鬟,唯獨少了那個長得好看的少年。
看來,逐光苑的下人只他一人挨了板子。
院子裏跪着的幾個丫鬟無人注意到她,她站在原地一時不知該何去何從。
許嬤嬤走出屋子,看着房門口跪着的三四個,她下令讓幾人起身。
“都起來吧,你們幾個以後照顧二公子都仔細着些,說話時也要多注意,萬不能刺激到二公子,都明白了嗎?”
“多謝嬤嬤指點,奴婢們明白。”
幾人艱難起身,兩條腿仿佛不受控制般,走起路來直打擺子。
秋霜揉了揉膝蓋,心中不禁有些委屈。
二公子的傷也不是在府裏受的,阿邵是貼身隨從,罰也就罰了,爲何也要罰她們這些屋裏院兒裏伺候的丫鬟?
許嬤嬤看出秋霜眼底那抹不服氣兒,不禁搖頭。
主子罰下人,何時需要理由?
二公子受了這般重的傷,老夫人和國公爺夫婦自是心裏不好受的,往後二公子身邊再離不開人,借此敲打敲打,也省得有些個捧高踩低的見二公子折了腿以後會怠慢。
看見許嬤嬤突然出現在二公子房門口,青茴好似見到了救星。
她抱着東西快步上前,朝着許嬤嬤行禮。
“嬤嬤好。”
隨着她的動作,臉盆腳盆一起滑落在地,發出“咣當”的聲音,嚇得她心頭一縮,生怕驚着了許嬤嬤。
“嬤嬤,我……不是故意的。”
許嬤嬤看她一臉緊張,不禁覺得有些好笑。
在主子身邊兒呆久了,見到的都是些懂禮知禮做事一板一眼的,她已經很少見到眼神這樣清澈,身上滿是鮮活氣息的小丫鬟了。
“無妨,既已經來了,便讓秋霜帶你下去安排住處吧。”
秋霜見院兒裏新添的粗使丫鬟竟然是青茴,她雙眼驀地睜大了許多。
昨日剛借用二公子的身份壓着這個小賤婢替她擋了災,小賤婢還敢當着阿邵的面兒拆穿她,今日卻要在一個院兒裏當差了。
放一個晦氣東西在跟前兒,以後的日子還不知要平白生出多少波折。
秋霜使勁兒絞了絞帕子,有些不願。
她剛要開口說青茴兩句,看見大公子出了屋,她忙眼含秋水般朝大公子福了福身。
“大公子安。”
謝硯舟卻是看也未看她,朝着許嬤嬤微微一笑。
“嬤嬤,我連夜趕回來,連衣裳都未回去換,有五叔陪着二弟,想必二弟會好一些兒,我趁此先抽空回去一趟。”
許嬤嬤微微躬身,“大公子一路風塵仆仆,着實辛苦,這裏有老奴看着,您快些回吧。”
謝硯舟步伐輕盈如風,一襲白色錦袍襯得他更加溫潤如玉,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儒雅氣度。
青茴側着身子彎腰行禮,懷裏的東西沒再往下掉。
她抬頭剛好捕捉到秋霜的眼神黏在大公子身上,直至大公子背影消失在院兒門後才收回。
奇怪,秋霜不是二公子院兒裏的丫鬟嗎?
爲何她的眼睛黏在大公子身上?
她還小,自是不明白,那眼神的涵義。
秋霜收回視線,落在青茴身上,“走吧,隨我去住處。”
“是。”
青茴撿起地上的臉盆腳盆,還有那件滴了血跡剛洗未幹的衣裳,隨着秋霜去了偏院兒廂房。
秋霜眼神倨傲,很是瞧不起青茴。
長得黃瘦巴巴還是新來的燒火丫鬟,也配來二公子院兒裏伺候?
她心思一轉,專門挑了最偏角朝北的小房間。
“喏,往後你就住這間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