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快,青茴所燒的那鍋熱水煮沸了。
而一旁穗兒鍋裏的水還未燒開,她怕落後青茴一步會得不到林娘子的認可,便急着添柴加火想快點追趕上青茴。
穗兒並未細看,一把拿起幾根柴一股腦添進灶膛中。
誰知忙中出錯,一根夾在其中的溼柴“噼啪”一聲嚇得她心中一顫,還未來得及平復心情,灶口濃煙滾滾,灶膛裏的火焰“轟”地沖了出來,火舌舔住穗兒額前碎發,穗兒的額頭瞬間禿了,燙得她“嗷”地一聲尖叫起來。
青茴率先發現,忙拿起半個掏空的葫蘆瓢,舀半瓢涼水淋在穗兒額頭上,一把將她拽離灶口,又潑幾瓢涼水進灶口滅火。
廚房登時煙霧繚繞,嗆得衆人紛紛捂鼻咳嗽。
涼水從穗兒的額頭順着臉往下淌,滴落在新棉衣上,燒焦的頭發貼在頭皮上,還有黑渣黏在臉上,看起來有幾分狼狽。
好似心中緊繃着的弦“啪”地斷了,穗兒蹲下身子涕泗橫流,哭得極其可憐。
林娘子看得直搖頭,剛要開口,趙嬤嬤聞聲趕來,看見穗兒額頭臉上一副糟污模樣,她黑着臉揚起戒尺便落在穗兒身上。
“你個不省心的小蹄子怎的這般蠢笨,叫你燒火沒叫你點廚房,你一嗓子嗷叫沒把人嚇得魂兒掉,今兒這一戒尺先叫你長個記性,以後萬事皆上心,下回再出這洋相就不是一戒尺就能過得去了。”
猛不防挨了一戒尺,穗兒哭着叫着往後躲,待看清打她訓她的是趙嬤嬤,嚇得她瑟縮着身子咬唇憋住哭聲再不敢挪一步。
林娘子朝趙嬤嬤福身行禮,“嬤嬤,今兒頭一天,賴我沒顧住,這次就饒了穗兒吧,我會耐心帶好她們的。”
趙嬤嬤看了林娘子一眼,臉上的黑沉才算淡了幾分。
“新年眼見天兒的到了,廚房裏頭一日忙過一日,不僅要操心鍋上,還要帶新人,一次帶兩個着實難爲你了,這樣吧,這倆丫頭分給李娘子一個帶。”
林娘子福身應下,扭頭指揮青茴起出鍋裏的熱水,顯而易見想要留下她。
青茴想幫穗兒擦去臉上燒焦的發渣,礙於趙嬤嬤在,她只得打消念頭,按林娘子的吩咐去起鍋裏的熱水。
趙嬤嬤冷冷瞥了穗兒一眼,“叫穗兒是吧,立刻收拾齊整,去跟李娘子。”
“是,穗兒收拾完就去。”
穗兒不敢不從,起身抹淚離開廚房,很快收拾利落折返回來,去了隔壁灶口跟着李娘子生火。
隔壁鍋灶處的李娘子心中並不情願,卻不敢有意見,是以帶穗兒時的語氣並不像林娘子那般語氣柔和平緩。
除了額頭斑禿,眼眶微紅,穗兒依舊和先前一樣,面色膽怯,精神恍惚。
洗涮碗盤的婆子領着彩雲來提熱水,青茴忙收回視線,幫着她們盛兩桶。
彩雲望向穗兒滿臉心疼,來不及與穗兒說話,便提着熱水匆匆離去。
林娘子刀工精細,手腳麻利,一邊指揮着青茴調火,一邊起鍋倒油炒菜。
青茴心細,一步步按照林娘子教的掌握着火候快慢,倒也不顯慌亂,林娘子對她也愈發的滿意。
這邊剛剛恢復平靜,院兒裏擇菜的幾人不知何事忽地吵了起來。
尋芳和知夏你一句我一句吵得越來越凶,二人聲音尖細,吵着吵着竟開始話中帶髒,連爹生娘養祖宗十八代都帶了出來。
“你個騷蹄子吃蓮藕長大的吧,專挑好收拾的擇,這菜都是主子們吃的,便是你擇得再快也到不了自個兒嘴裏。”知夏氣得臉頰鼓鼓的。
尋芳臉色發青,擼起袖子不饒她,“你才是吃屎長大的,口氣熏天,我擇得快慢關你屁事,趕緊拿刷子使勁兒刷你那張臭嘴去吧。”
“杏兒姐姐也沒規定一定要比個快慢,你屙屎都要比會壘堆兒,非要這般強勢搶好擇的,你究竟安了什麼心呐?”
“這菜都是府裏的,挑着哪樣擇哪樣,我怎麼就搶了,去去去……一邊去,別耽誤我幹活兒!”
“你推我作甚,講不過就動手,你個黑心爛肺的,有爹生沒娘養啊這般缺教養?”
“你祖上無人積德吧,竟生了你這麼個蠢東西,敢編排詛咒我爹娘,短壽的賤婢,遲早落個沒人收屍的下場!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本就因爲好擇的菜被尋芳搶了,自己剝豆剝得指甲疼,眼看半個時辰過去了,碗裏剝的不夠一盤菜,知夏憋了一肚子委屈,又被尋芳推了一把且回懟得更髒更難聽,她怒火中燒,一把扯住尋芳的頭發猛的往後拽。
尋芳慘叫一聲,嚎得震天響,隔着幾個院子都能聽見。
“兩位姐姐快住手,引得嬤嬤和杏兒姐姐來了可就麻煩了。”
挽月忙着上前勸架,卻被無辜卷入其中,不知誰扯住了她的新衣裳,“刺啦”一聲衣裳應聲而破。
她也是窮苦人家出身的,從小到大沒見過新衣裳,一看自己剛穿的新衣裳被扯破,腦袋“轟”的一下人懵了。
待她的臉不知被誰誤扇了一巴掌後,登時忘記自己原是勸架的,只紅着眼加入戰爭。
院子裏瞬間一片混亂!
一旁的碧雯躲得遠遠的,嘴裏時不時喊兩句,假裝勸架,卻是冷笑着看熱鬧不嫌事大。
廚房裏衆人忙得腳不沾地,廚娘們沒工夫往外湊着看熱鬧,青茴乖乖幹活兒,穗兒手忙腳亂頭都沒空扭。
杏兒聽見嘈雜的辱罵和慘叫聲,丟下手頭的事情就往外跑,等看見院子裏菜被丟撒一地,三個丫鬟扯着頭發扭打在一處,她轉身就去喊趙嬤嬤。
待趙嬤嬤怒氣沖沖沖出來,看見院子裏菜葉子撒了一地,一片亂糟糟,氣得她怒喝一聲,拿起戒尺就往扭在一處的三人身上落。
趙嬤嬤正在怒頭上,戒尺下得如狂風驟雨一般又急又狠,打得三個人殺豬般嗷嗷叫。
待戒尺停下,三人這才如夢初醒,嚇得“撲通”一聲齊齊跪地上求饒。
“嬤嬤,我們錯了,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!”
趙嬤嬤氣得胸膛起伏,嘴唇發紫,咬牙切齒。
“幾個不安生的賤蹄子,剛來府中頭一日就給我惹禍,待張管事回來,我定稟了她將你們全部發賣出府,讓人牙子把你們配給吃喝嫖賭的畜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