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媽，我跟您一塊做。”
“哎呀，真不用。你媽還沒老呢，這點飯算啥。”汪愛梅攔住葉秀英，“快回去歇着！”
汪愛梅留意到葉秀英的臉和手，因爲常年裸露在外面暴曬，曾經白皙的皮膚現在曬得又黑又紅。
那雙手更是比自己的還要粗糙。
汪愛梅鼻子一酸，差點掉下眼淚來。
自己之前怎麼就有眼無珠，沒有看到自己女兒的辛苦呢？
想到這裏，她更是堅決地將葉秀英往裏一推：“快進去歇着，不然我就生氣了！”
葉秀英見母親很是執着，只能作罷。她笑了笑，說道：“我不做，我看你和爸做怎麼樣？”
“你呀。”汪愛梅被她說的話逗笑，也沒再堅持。
說話的功夫，葉永清已經將豆角全部掰好，他又拿了土豆出來，開始削皮。
葉秀英見了，輕輕嘆了口氣：“我爸呀，真是個好男人。媽，你可真有福。”
汪愛梅笑笑：“是呀，我有福氣。有這麼好的丈夫，還有這麼好的閨女。”
“嗯，是呀。”葉秀英淡淡回應着，她搬了個馬扎過來，坐着看着父母親忙碌。
沒過多久，淡淡的飯香便從鍋裏傳了出來。
“面燜上了，等着吃吧，很快就好了。”
汪愛梅掀了一下鍋蓋，撲鼻的香氣瞬間溢了滿屋。
葉秀英突覺胃裏一陣惡心，她捂住口鼻便沖到了院子裏。
她蹲在地上幹嘔了幾聲，卻什麼都吐不出來。
院子裏的冷空氣竄進了她的鼻腔，她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。
“二姐！”身後傳來了一聲呼喚。
葉秀英強忍着不適回頭看去，葉小軍背着一個破爛的帆布包站在她面前一臉驚喜地看着她。
“二姐，真是你，你回來了！”
“小軍，你放學了。”
“嗯。不過二姐你怎麼了呀？”葉小軍走過來，蹲在葉秀英身旁瞧着她。
葉秀英緩了緩感覺好多了，她扯起嘴角：“沒事，可能是餓了。咱回屋吃飯吧，飯應該快好了。”
“那太好了，我都要餓死了。”葉小軍摸着飢腸轆轆的肚皮站了起來，一溜煙便跑回了屋。
葉秀英站起身子緩了緩，才踱着步進了屋。
汪愛梅看了眼自己那用了很久的碗，有的已經缺了口，有的已經洗不幹淨了。
她全都摞好一股腦扔到了泔水桶。
“呀愛梅，多可惜呀你就扔了！”葉永清焦急地追了出去，一雙手猶豫了很久要不要伸進泔水桶裏將那些碗撈出來。
“可惜啥呀可惜，不好了就扔掉！我還有新碗。”汪愛梅從儲藏室裏翻出了一摞新碗。她可不要再舍不得用新東西，用了才是珍視，不用才是浪費。
她洗幹淨碗，將每只碗裏都盛滿了燜面。
滿滿的一鍋燜面瞬間見了底。
“來吃飯了！”汪愛梅朝東窯喊了一嗓子。
葉秀英聽到了呼喚，拉着小麗往外走，走到三桃旁邊還拍了拍他：“吃飯了。”
三桃沒應聲，跟在葉秀英身後走到了廚房。
“快。”汪愛梅動作很快，葉秀英他們出來的時候，飯桌上已經擺好了。
“也沒什麼好飯好菜，將就着吃點吧。”汪愛梅搓了搓手，招呼着衆人都坐下以後，她才坐。
幾個人在飯桌上沉默不語地吃完了一頓午飯。
飯後，葉秀英幫着汪愛梅收拾碗筷。又被汪愛梅攆了下來。
“你回去好好歇着去，忙了一年，看你曬得。”汪愛梅摩挲着葉秀英曬的黑黝黝的手，不自覺紅了眼眶。
葉秀英怔了怔，鼻子一酸，一滴淚便從眼角滑落了下來。
不怕別人不關心。最怕的就是來自自己在乎的人，突如其來的關心。
葉秀英以前哪裏得到過汪愛梅的這般憐惜呢。
往常回了家，她和小妹葉秀麗就是這個家裏付出最多的。
兩人最爲勤快，每次回來做飯洗碗都是她倆的活。其她幾個姐妹或許還有偷懶的時候，但她倆沒有。
可汪愛梅以前偏偏最不待見這兩個女兒。
葉秀英嫁了鎮上的一戶人家。
聽介紹人說對方家裏很有錢。
她帶着以後不用再過苦日子的期盼，嫁到了徐家。
可結果，日子並不好過。
三桃家兄弟姐妹八個，比她娘家人還多。
三桃在兄弟裏排行老三，上面兩個哥哥，一個姐姐，還有一個弟弟和三個妹妹。
兄弟幾人全沒分家。和徐老頭子一起經營着一家飯店。
生意還不錯，但月月見不到錢。
徐老頭子偏心自己的四兒子，有點錢全貼補進去了。
其他人逐漸心灰意冷，全都出來各自立了門戶。
這不，三桃和葉秀英倆人推着小三輪車，每天早上去縣城賣早點。
生意倒是不錯，倆人起了三間房，日子越過越好。但就是太辛苦了啊。
年輕時候的葉秀英那是上馬村出了名的美女。
姐妹幾個她個子最高，皮膚也白，一頭順直的長發垂到腰間。
那些年葉家的門檻都要被媒婆踏爛了。
可她偏偏相上了徐三桃。
這結婚沒幾年，小麗也才五歲，葉秀英的皮膚就黑了好幾個度。
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也爲了圖好打理，而剪成了齊耳短發。
臉上曬出了很多的斑點和紅血絲。
整個人看上去蒼老了十歲。
汪愛梅輕輕拭去葉秀英臉上的淚水，母女兩人相對無言，只是無聲落着淚。
葉永清將搬桌子搬回了儲藏間出來後，見兩人這副模樣，一臉疑惑地道：“母女倆這是哭啥呢？發生啥事了啊？”
汪愛梅伸手一拍：“我們女人之間的事，你個大老爺們兒別管！”
葉永清吃了癟，撇撇嘴進了東窯。
“你和媽說說，你婆婆現在還欺負你不？”汪愛梅依稀記得，葉秀英剛嫁到徐家的時候，總是被使喚着幹活。葉秀英在偶然一次回家的時候，跟她抱怨了幾句，她勸女兒想開點，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。一點都沒有關心女兒是不是很累，很苦。
汪愛梅想到這，又重重地嘆了口氣。
以前自己的目光總是跟隨着葉小軍，對這幾個女兒關注少之又少。
甚至關心娘家哥哥的兒子，都比關心自己的女兒多。
葉秀英抽回手，拍了拍汪愛梅的肩膀：“沒有了，媽你就放心吧。我們現在分家了，各過各的日子，挺好。”
“那就好那就好。”汪愛梅又將葉秀英推進了東窯，“你快歇着去，我來洗就行。”
“媽我跟您一起……”葉秀英還想推脫，卻被汪愛梅摁到了炕上。
“坐炕上暖和着去！”汪愛梅說完這句話便頭也不轉地離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