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秀英扯着嘴角笑了：“回去住幾天吧，小麗一個人在這也悶得慌，回去和她小舅舅玩。”
“行，那咱趁現在中午暖和，趕緊出發吧。我送你們回去。”三桃說着便站了起來。
“不用，你爸騎三輪車了。”汪愛梅不想麻煩女婿，下意識拒絕。
三桃擺擺手道：“快算了，我見你們那三輪車了。年貨已經買了半車廂，再坐上兩個成年人一個小孩，就算能坐得下，那我爸也能蹬得動啊。都那麼大年紀了，路也不好走。”三桃嘰裏咕嚕快速說完，便出去了。
汪愛梅和葉秀英對視一眼，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。
“媽扶你起來。回村裏呼吸呼吸新鮮空氣，保不準咱就不吐了。”
“好。”葉秀英在床上躺了好幾天，雙腳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，剛想往起站，便又摔倒在床上。
“哎呦呦。”汪愛梅急得張開雙手抱住。
葉永清也大步跑了進來，他半蹲在床前，回頭說道：“愛梅，把秀英放到我背上，我背她出去。”
“那你趴好了啊。”汪愛梅叮囑了一聲，便抱着葉秀英往床邊拖。
葉秀英看着自己父親瘦弱的肩膀，於心不忍。她攙扶着汪愛梅說道：“不用背我，我就是一時腿麻，緩緩就好了。”
“來吧，沒事，爸背得動你。”葉永清拍拍自己的背，相當的不服老。
“要不媽扶着你走。”汪愛梅。
“行。”葉秀英再一次嚐試下地，這次好了一些。葉永清回頭見兩人是真不打算讓他背了，趕緊起身扶住了葉秀英的另一只胳膊。
父母親一左一右攙扶着自己，葉秀英的身體好像都不難受了。即使是這樣寒冷的冬天，她也覺得心裏暖暖的。
印象裏，父母好像從未這樣攙扶過自己。
剛剛自己不願讓父親背着，一來是心疼父親，二來是她做不到。
對，她做不到讓父親背她。
從小他們就沒有過這麼親昵的舉動，與父母說些親昵的話，或者親昵的舉動，都會令她渾身不適。
她討厭自己的父母嗎？
也不是。她也愛自己的父母。
小麗走在前面爲他們帶路，出了院子，三桃已經將三輪車推了出來，還貼心地在上面鋪了一層墊子。
他拍拍墊子道：“秀英，你一會兒躺墊子上就行，我再去給你拿個枕頭。”
“嗯。”葉秀英受寵若驚地點點頭，自己那總是說話難聽的丈夫，居然還會有這麼貼心的一面。
“那你躺這兒，我帶着小麗坐另一輛。”
汪愛梅和葉永清齊力將葉秀英扶上車廂，汪愛梅正欲將她扶着躺下，卻遭到了拒絕。
“媽，我就坐着吧。出來了呼了兩口新鮮空氣，感覺胃裏舒服多了。”葉秀英坐在墊子上，手裏還握着剛剛吃剩的大半個蘆柑。
聽到她說自己好點了，汪愛梅也很開心，她又抓了兩個蘆柑塞到葉秀英手裏。
“路上想吃就吃點。吃點酸酸甜甜的，胃裏也舒服。”
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出發了。
三桃騎着一輛三輪車走在前面。
葉秀英坐在墊子上，靠着枕頭，她看着身後離自己十幾米遠的三輪車。父親葉永清正奮力蹬着車，汪愛梅和小麗坐在車廂裏不知道在聊什麼呢，笑得一臉開心。
塵土揚起來，模糊了她的雙眼。這一切是如此美好，美好的十分不真實。
她記得小麗兩歲的時候也送回過一次老家。
那會兒他們剛分家，她和三桃試着做了好幾個買賣，到最後決定在縣城賣早點。那會兒忙的不行，小麗又正是鬧騰的年紀，公婆自是不會給她看管一下。
公公要在飯店忙碌，至於婆婆更是早早就放出了狠話“我自己的孩子都看夠了，你們自己生自己養，別指望讓我來管！”。盡管她話是這麼說，但老四家的一雙兒女還是每天在婆婆家。
葉秀英硬着頭皮將小麗送到婆婆家。結果忙完回來去接的時候，一進門就看見小麗站在院子裏哭。
大哥家的小娟見她回來了，跑過來跟她說：“三媽，小麗要吃雞腿，奶奶把她趕跑了。”
“趕跑了？那小麗沒吃午飯嗎？”葉秀英心疼得緊，她蹲下身子抱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麗，輕撫着她的背。
“吃了，小麗吃完一碗面，還想吃雞腿，奶奶就罵她，說三媽心眼真多，自己不舍得給小麗買雞腿，就把小麗送到這來討着吃。還說三媽一家都是討吃貨！”小娟揚着頭，翻話翻的理所當然。
啪嗒一聲，門開了，大嫂探着腦袋喊道：“徐小娟，你別瞎說，快給我滾回來！”
小娟嚇得脖子一縮，邁着小胳膊小腿跑進了屋。
那天葉秀英算是寒了心，看清了徐家人的真實面孔。
親孫女想吃口雞腿，能被親奶奶說的那麼不堪。
而自己的那幾個嫂嫂，明明閒在家裏，也不願意幫把手照看一下小麗。
那麼大的人了，還不如一個小娟。
葉秀英重重嘆了口氣，她抱起小麗，輕聲撫慰。
“小麗，不哭了，媽媽帶你回家。”
帶着小麗去賣早點很不現實。三桃要炸油條，那麼一大口油鍋支起來，實在是危險得很。葉秀英要收錢，要賣油條，根本沒有空隙照料小麗。她才兩歲，也上不了幼兒園，把她一個人放家裏更是不現實。
迫於無奈，葉秀英回家懇求了自己母親。
汪愛梅雖然很重男輕女，但人心不壞。
當葉秀英在她面前聲淚俱下地訴說自己有多不容易時，汪愛梅嘆口氣，只說了一句：“你可以把小麗送回來。”
於是小麗便回到了上馬村，葉秀英有空了就會回來看她。
每次葉秀英要離開的時候，小麗總是會抱着她的脖子大哭特哭一番。
一滴滴眼淚打溼了葉秀英的肩頭，即便葉秀英內心有再多的不舍，也只能狠心放手。
經常已經走到了村口，還能聽到小麗那撕心裂肺的哭喊。
如果不是爲了生計，誰又想這樣骨肉分離？
哪個母親不想將自己的孩子帶在身邊呢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