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原女主的好奇試探
凌笑笑正沉浸在一場關於“無限靈果自動投喂機”的朦朧美夢中,嘴角掛着一絲可疑的晶瑩,整個人軟塌塌地陷在門框與牆壁形成的夾角裏,像一株缺乏光照的萎靡植物。午後的陽光烘得她周身暖洋洋,每一根骨頭都酥軟得提不起半點力氣,唯有均勻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頑強地“存活”着。
然而,這片精心營造的、完美契合她擺爛頻率的寧靜氛圍,被一道悄然接近的身影打破了。
光線微妙地暗了一瞬,一種不同於陽光溫度的清淺陰影籠罩下來,伴隨着極細微的腳步聲和一股……清冽的、帶着寒氣的甜香。
這香味不像花香那般招搖,也不似熟食那般暖融,它更像山巔積雪初融時滲出的第一滴雪水,幹淨剔透,冷不丁鑽入鼻腔,竟讓她被睡意糊住的腦子清醒了微不足道的一絲。
什麼東西……好像很好吃的樣子?
這念頭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子,在她幾乎停滯的思維裏漾開了一圈微弱的漣漪。她艱難地與沉重的眼皮抗爭,最終勉爲其難地掀開一條細縫。
逆着光,先看到的是一抹素淨的白,雲嵐宗標準弟子服,但衣料似乎更挺括些,裙角的流雲紋也繡得更爲精致。視線上移,掠過纖細的腰肢,最終對上了一張臉——一張即使在這種死亡角度、帶着光暈也依舊能看出清麗輪廓的臉。
洛薇薇。
原著裏那位心地善良、天賦異稟、運氣好到逆天、同時也是原主瘋狂嫉妒並屢次陷害的正牌女主角。
凌笑笑那台待機已久的“麻煩預警處理器”哐當一聲,強行啓動,發出了尖銳的內部鳴響。
【高危單位!劇情核心人物!麻煩聚合體!保持距離!緊急規避程序啓動!】
原主的記憶和她對劇情的了解瞬間翻涌上來。按照標準流程和原主的人設,此刻她應該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彈起來,用淬毒的眼神和尖刻的言語發起攻擊,質問對方“來看我笑話嗎?”或者不管不顧地扔個什麼小法術過去——盡管明知毫無作用,但姿態必須做足。
可她不是原主。她是凌笑笑,人生信條是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少一事不如沒有事”。
她的第一反應並非憤怒或嫉妒,而是鋪天蓋地的……麻煩感。
巨大的、粘人的、會嚴重幹擾她躺平大業的麻煩!
和女主角產生交集=卷入是非漩渦=被迫支棱起來=可能面臨各種意外狀況=絕對無法安穩度日!
這個等式在她腦中清晰得可怕。
她全身的懶筋瞬間繃緊,不是要攻擊,而是下意識地想把自己更深地塞進牆角縫隙裏,恨不得當場領悟土遁術,或者變成門板上的一塊老舊污漬,徹底從對方視野裏消失。
然而,癱坐太久導致血液循環不暢,肢體發麻,這個意圖隱匿的動作只表現爲極其微小的、幾乎無法察覺的一次瑟縮。
她動用了幾近枯竭的意志力,強行壓制住所有本能警報,努力讓面部肌肉維持一種波瀾不驚的平靜——盡管在午睡初醒、壓痕未消的臉上,這種平靜更像是一種茫然的呆滯,甚至有點傻氣。
她沒開口,只是用那雙因警惕而略微睜大的眼睛無聲地看着洛薇薇,眼神裏清晰地傳遞着“你是誰?你要幹嘛?沒事快走,別擋我太陽,謝謝。”的復雜信息。
洛薇薇似乎被她這種直白的、毫無情緒(她以爲)的注視看得有些無措,纖細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些。她手中托着一個潤白的玉碟,碟子裏靜靜躺着幾顆圓潤飽滿、皮色瑩白、周身散發着淡淡寒氣的靈果。那誘人的清甜涼意,正是源於此。
“凌……凌師姐。”洛薇薇開口,聲音如山澗清泉,卻帶着一絲顯而易見的遲疑和小心翼翼。她似乎在謹慎地挑選詞匯,“我方才從冰霧谷回來,得了幾顆冰晶梨,性屬寒涼,能清心靜氣,對……對平復靈台或許略有裨益。”
她停頓了一下,仔細觀察着凌笑笑的表情——可惜那張臉上除了“沒睡醒”和“別惹我”之外,實在解讀不出更多內容。
“想着……師姐或許能用上,便拿來給師姐嚐嚐。”她說着,將玉碟又往前遞了半分。那動作帶着一種顯而易見的試探,仿佛隨時準備撤回,以應對預料中的惡言惡語或是不友好的法術。
陽光落在那些冰晶梨上,果皮表面凝結着細密剔透的水珠,內裏果肉瑩潤,仿佛封存着一小片冰雪世界。那絲絲縷縷的涼意在這微醺的午後,簡直是對意志力的殘酷考驗。
凌笑笑內心的風險評估系統全功率運轉。
【下毒?概率極低,不符合洛薇薇光明磊落傻白甜人設。】
【試探?百分之百!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改邪歸正了?還是憋着壞水?】
【陰謀?給我然後誣陷我偷的?或者她自己吃了有問題賴我頭上?】
【接受=可能被貼上“可接觸”標籤,後續麻煩不斷。拒絕=可能被解讀爲“賊心不死”,繼續被重點關注。】
【兩害相權……哪個更省力?】
她的腦子罕見地高速運轉(相對她自己而言),進行着復雜的利弊分析。臉上卻依舊是一潭死水,只有視線不受控制地,在那碟誘人的果子和她看不懂的洛薇薇臉上,極其緩慢地遊移了一個來回。
洛薇薇見她久久不語,只是盯着果子,心中的疑惑更甚。眼前的凌笑笑,與她記憶中那個總是眉眼凌厲、充滿嫉恨、言語刻薄、處處針對她的形象,差距何止千裏。
這幾日斷斷續續聽到的傳聞越來越多。
——凌師姐好像變了,不找茬了。
——她整日窩在住處,據說在睡覺。
——她弄出個奇怪法子打掃屋子,自己不動手。
——她做的吃食聞着怪香的……
——有人挑釁,她直接喊巡邏弟子,根本不接招……
每一樁都透着古怪,與過去的凌笑笑判若兩人。是真的幡然醒悟?還是遭受打擊後換了種方式?抑或是……更深沉的僞裝?
天性中的善良和那份被勾起的好奇心,最終促使她邁出了這一步。她想知道,這個曾經視她爲死敵的人,究竟變成了何等模樣。
時間的流逝仿佛變得粘稠而緩慢。
凌笑笑終於做出了決斷。
基於最核心的“省力”原則:斷然拒絕可能需要更多的口舌解釋,甚至可能引發對方的不解或持續關注,這不符合她“低調透明化”的生存策略。而接受……不過是一顆果子。光天化日,衆目(雖然並沒幾個人)睽睽之下,洛薇薇能玩出什麼花樣?最關鍵的是——那果子看起來真的非常、非常、非常好吃!冰冰涼涼的,正好緩解她睡醒後的那點燥熱!
賭了!
爲了未來長久的安寧(和眼前的口腹之欲)!
她終於動了。
動作遲緩得像是在進行慢動作演示。她極其緩慢地抬起一只手,手指在空中微妙地停頓了一下,然後以一種近乎詭異的謹慎,小心翼翼地拈起了碟子裏距離她最近、看起來最小巧的一顆冰晶梨。
指尖觸及果皮的刹那,一股沁人的涼意瞬間傳來,舒服得讓她幾乎喟嘆出聲。
果子一到手,她立刻縮回胳膊,速度快了不少(相對她自身),仿佛完成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重大交易,帶着一種“兩清了”的利落感。
然後,她抬起眼,看向洛薇薇,幹巴巴地、毫無起伏地擠出了兩個字:
“……謝了。”
聲音因久未說話而略帶沙啞,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評價天氣,聽不出半分感激,但也尋不出一絲敵意。
洛薇薇明顯怔住了。
她預想了無數種回應:憤怒的、嘲諷的、虛僞的、拒絕的……唯獨沒有料到是這種。
沒有情緒爆發,沒有冷言冷語,沒有假裝客套,甚至沒有正常人該有的禮節性反應。只有一種……近乎麻木的接受,和一句幹癟得像是被榨幹了所有水分的道謝。
這感覺太過怪異。
仿佛蓄力已久的一擊打進了空處,無處着力的失落感之後,是更深的茫然。
她看着凌笑笑捏着那顆小果子,既不立刻吃,也不再看她,視線又重新飄向了不知名的遠方,仿佛她這個人、這份心意,都已成了無關緊要的背景板。
這種徹底的無視,比直接的惡意更讓人……無所適從。
“不……不必客氣。”洛薇薇下意識地回應,聲音裏還殘留着一絲錯愕。她看着自己碟中剩下的果子,送也不是,收也不是,站在原地,平生第一次在凌笑笑面前感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尷尬。
凌笑笑才無暇顧及她的尷尬。她的注意力已完全被指尖那枚冰涼圓潤的果子俘虜。
【吃不吃?現在吃?會不會顯得太急切?】
【拿進去吃?算了,還要起身,太麻煩。】
【就地解決吧,反正也沒別的事。】
她再次以那種慢吞吞的速度,將果子湊到嘴邊,試探性地、極小口地咬了一下。
“嗑。”
一聲極輕微的脆響。
下一刻,清甜冰涼的汁液瞬間在口中蔓延開來,伴隨一種奇特的,能讓人靈台都爲之一清的寒意,滑過喉嚨,完美地驅散了午後所有的慵懶與微燥。
好吃!!!
凌笑笑的眼睛幾不可察地眯了一下,像只被順毛的貓,雖然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,但咀嚼的速度微妙地加快了那麼一絲。
洛薇薇看着她小口小口、極其專注地啃着果子,那雙曾經總是燃燒着妒火或算計的眼睛此刻低垂着,竟透出一種純粹的、簡單的滿足感?
這畫面太過超現實,以至於洛薇薇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剛從冰霧谷出來,中了什麼致幻的寒氣。
“……那,凌師姐,你……慢用,我先告辭了。”洛薇薇覺得再待下去,自己的認知可能要出問題。她收起玉碟,語氣有些復雜地道別。
凌笑笑從喉嚨裏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:“嗯。”權當回應。連下巴都沒點一下。
洛薇薇帶着滿腹的疑竇和一種難以名狀的古怪心情,轉身離開了。腳步似乎比來時輕快了些,又似乎帶着點遲疑的困惑。
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盡頭,凌笑笑才幾不可聞地舒了一口氣,一直微繃的肩膀徹底塌陷下去。
【警報解除。】
【麻煩源已遠離。】
【果子品質上佳。】
【成功維持了零互動、低存在感的表面和平。】
【今日份社交能量已徹底耗盡,需立即進入休眠充電狀態。】
她三下五除二將剩下的果子啃完,連果核上都嗦得幹幹淨淨,然後精準地將果核彈射到牆角——那是她的“自動掃地姬”明日的工作目標。
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角殘留的冰涼甜意,她重新調整姿勢,把自己更徹底地鑲嵌進那片溫暖的陽光裏。
嗯……冰晶梨。味道確實不錯。
不知道膳堂那邊有沒有供應?或者……能不能用什麼東西跟別人換點?
這個念頭剛冒頭,就被她無情地掐滅。
【打住!凌笑笑!警惕糖衣炮彈!遠離一切可能產生交集的源頭!保持距離方能長治久安!】
她在心裏嚴厲地告誡自己,然後迅速將思緒轉移至“晚上是烤靈薯還是燉靈菇湯”這個更具現實意義的哲學問題上。
陽光依舊暖融融的,冰晶梨的涼意仍在四肢百骸微微流轉,帶來一種愜意的舒爽。
至於原女主那復雜難辨的眼神和未盡的試探?
呵,風吹雞蛋殼,財去人安樂。
啊不,是麻煩隨風去,躺平才是真。
她打了個極小的哈欠,調整到一個絕不會落枕的完美角度,很快,呼吸再次變得均勻而綿長。
仿佛方才那場短暫而詭異的交鋒,不過是午後陽光裏一場無足輕重的錯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