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文帝從井中現身後，並未多言。
他只是深深看了明封一眼，目光中帶着六百年歲月沉澱的悲憫與期許，隨後又化作七彩氤氳，沉入井底。
臨消散前，只留下一句：“三後，血月教教主出關，此人修爲已至金丹巔峰，你若能凝練性光，尚有一線生機；若不能，便逃吧。”
明封立於井邊，攥緊手中竹簡，指節因用力而發白。
他逃不了。
群仙觀下壓着血月聖祖的詛咒，東明山連着四千二百口凡人的性命，他若逃了，道心便徹底崩碎，此生再無緣仙途。
他只能戰。
但以他如今煉精化氣巔峰的修爲，面對金丹巔峰的血月教主，便如螳臂當車，蚍蜉撼樹。
唯一的破局之機，便是《太乙金華宗旨》。
建文帝在消散前，以神識傳法，將這部道家內丹正宗的完整法本，印入明封識海。
法本開篇第一句，便如黃鍾大呂，震得他心神搖曳：
“自然曰道，道無名相，一性而已，一元神而已。”
此句直指核心——所謂修真，不過是煉己性光，回光返照，使元神復歸混沌，超脫天地罷了。
但知易行難。
明封翻開竹簡，找到"回光"章，逐字逐句研讀：
"回光者，非回一束之光，乃回我本性之光也。光即性，性即光。回光之功，全在一點'天心'。"
"天心何在？不在外，不在內，不在中間，不在上下，不在四維，不在虛空，只在'玄關一竅'中。"
"玄關一竅，非身非心，非有非無，非色非空，非動非靜，然身裏身表，心內心外，有無之間，色空之際，動靜之先，皆有此竅。"
這段文字，玄之又玄，便是明封熟讀《道藏》十年，也看得雲裏霧裏。
更麻煩的是，建文帝傳法時，只給了法本，卻未給"口訣"與"手印"。
《太乙金華宗旨》的修煉，光有法本不夠，必須配合特定的音波頻率與手印導引，方能見效。
明封想起《大梵先天梵音咒》的修煉經歷——他靠手機錄音，找到了528赫茲的完美頻率，才激活井底封印。
那麼，《太乙金華宗旨》的回光之法，是否也有特定頻率？
他取出萬象推演盤。
推演盤經過前番過載，至今能量未滿，但基礎解析功能仍在。
他將法本內容導入推演盤，下達指令：
"解析'回光'之法，尋找最優修煉路徑。"
推演盤沉默三息，光幕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數據：
"回光之法，核心在於'性光'凝聚。"
"性光，即元神之光，古稱'天目'，今稱'鬆果體'。"
"現代腦科學研究表明，鬆果體分泌褪黑素，調控人體生物鍾，且含有感光細胞，是人體的'第三只眼'。"
"道家'天心'，與鬆果置完全重合，均在印堂後三寸，顱腔內中央。"
明封心頭劇震。
原來，古人所說的"玄關一竅"，便是鬆果體！
他繼續往下看：
"性光凝聚步驟：
1. 調身：盤坐，脊椎直立，百會朝天，下頜微收，舌抵上齶，雙目垂簾。
2. 調息：呼吸深、長、勻、細，吸氣時觀想月華從百會入，呼氣時觀想濁氣從會陰出。
3. 調心：意守天心，不可過緊，不可過鬆，如貓捕鼠，如龍戲珠，如佛拈花。
4. 調音：默念'太乙救苦天尊'聖號，節奏爲'吸-吸-呼-停-誦-停'，每秒一次，持續三百六十次，對應周天度數。
5. 調光：誦咒至一百八十次時，以指尖按壓百會，節奏與呼吸同步，每分鍾六十次，可鬆果體感光細胞，加速性光凝聚。"
明封看完，倒吸一口涼氣。
這方法，看似簡單，實則凶險至極。
意守天心，若過緊，會致神識迷亂；若過鬆，則無法聚光。
按壓百會更是危險，百會乃百脈之會，諸陽之首，稍有不慎，輕則頭暈目眩，重則腦出血，當場斃命。
更麻煩的是，明封的壽元已空，此刻身體是靠着道種強行支撐，本就虛弱不堪。
若修煉時出半點差錯，便是萬劫不復。
"必須模擬。"明封下定決心。
他將自己的身體數據，全部輸入推演盤。
身高、體重、經脈寬度、道種強度、壽元剩餘……每一項，都要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。
推演盤開始模擬。
第一次模擬：按壓百會時節奏快了半拍，導致真氣逆行，腦血管破裂，暴斃。耗時：0.3秒。
第二次模擬：意守天心時過於緊張，神識陷入幻境，走火入魔。耗時：1.2秒。
第三次模擬：呼吸節奏紊亂，濁氣未出盡，性光未成，反被魔念入侵。耗時：2.7秒。
……
第三百六十一次模擬：所有條件完美契合，性光凝聚成功，但維持不到一息便消散。耗時：17分鍾。
明封額頭滲出冷汗。
三百六十一次模擬，次次失敗。
要麼死，要麼瘋，要麼功敗垂成。
"難道，此路不通？"他心中泛起絕望。
但隨即，他想起守拙祖師遺書中的一句話：
"外道金丹，雖非正統，卻威力無窮。其威不在丹，而在'逆'。"
"逆"，即逆天而行，逆常規而動。
他既已走外道，何須拘泥於古法？
"推演盤，"他沉聲道，"給我修改參數。"
"將'按壓百會'，改爲'按壓玉枕'。"
"玉枕在後腦，與百會成一條直線，若從玉枕向上推送真氣，能否間接鬆果體？"
推演盤沉默片刻，開始重新模擬。
這一次，模擬時間長達三十分鍾。
最終結果顯示：
"修改方案可行。風險降低至72%，成功率提升至28%。"
明封咬牙。
28%的成功率，已是目前最優解。
他不再猶豫，盤坐於井邊，開始修煉。
調身、調息、調心，三步完成。
當他默念"太乙救苦天尊"聖號時，舌尖抵住上齶，神識沉入天心。
他感覺自己的意識，進入了一個黑暗的空間。
那空間，無邊無際，如宇宙初開，混沌未分。
這便是"玄關一竅"，亦即鬆果體的內部世界。
他維持着呼吸節奏，每秒一次，心無旁騖。
一百八十次呼吸後，他抬起手，以食指與中指並攏，按壓玉枕。
按摩節奏，與呼吸同步。
每按一次，便有一股微弱的氣流，從玉枕向上沖，撞擊顱腔內的鬆果體。
前三十次，毫無反應。
鬆果體像一塊頑石，巋然不動。
第三十一次，他感覺鬆果體微微一麻，似被電流擊中。
第六十次，鬆果體開始發熱，如一顆即將孵化的蛋。
第九十次，他眼前突然一亮。
黑暗中，真的出現了一點金光。
那金光，如豆大，如星火，如黑暗中唯一的希望。
"性光！"明封心中狂喜。
但就在此時，他神識一鬆，呼吸節奏亂了半拍。
那豆大的金光，瞬間消散。
明封喉頭一甜，噴出一口淤血。
第一次嚐試，失敗。
但他不氣餒。
休整三刻鍾後，他開始第二次嚐試。
這一次，他有了經驗，神識更加穩固。
第一百次呼吸時，金光再現。
他小心翼翼地維持着，不去看，不去想，不去抓。
只是"照"着它。
回光，回光，回的便是此光。
金光在"觀照"下，緩緩壯大。
從豆大，變爲蠶豆大。
從蠶豆大，變爲龍眼大。
就在它即將凝聚成"性光團"時，他壽元枯竭的身體，終於支撐不住。
心跳驟停！
明封眼前一黑，意識沉入無邊黑暗。
他仿佛看見自己躺在井邊，面色慘白，生機全無。
又仿佛看見自己的魂魄，飄飄悠悠，飛向地府。
"難道，我就這麼死了？"他心中不甘。
就在此時，龍血鎮煞琮內，傳來一聲龍吟。
太陰真人的聲音響起："明封，守住天心！"
明欽的聲音也響起："師弟，意不可散！"
明威的吼聲更是震天："師弟，別死！俺還沒跟你打過架！"
明右的聲音溫潤如玉："師弟，你的道，還未走完。"
最後是建文帝的聲音，威嚴而慈愛：
"小子，我建文血脈，豈是那麼容易死的？"
"你的壽元，朕給你續！"
一股磅礴的龍氣，從井底涌出，灌入明封體內。
他那枯竭的壽元，竟硬生生被續上了三年！
雖然只有三年，但足夠他完成突破！
明封神識回歸，死守天心。
金光再次凝聚。
這一次，沒有消散。
它在黑暗中，化作一輪小小的金色太陽。
光芒雖不熾烈，卻照亮了整個混沌空間。
這便是"金華初境"！
明封睜開眼。
他眼中，有金光一閃而逝。
他看向三位師兄，咧嘴一笑：
"我成功了。"
"現在，"
"該反攻了。"
（第十九章完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