浴室裏傳來的譁譁水聲,像一道無形的屏障,將這個家分割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門外,是蘇沫正在洗去一天疲憊的溫馨港灣,是即將充滿生活氣息的安樂窩。
而門內,這間空曠冰冷的次臥裏,是我林峰一個人的修羅場。
我盤腿坐在冰冷的地板上,房間裏沒有開燈,只有手機屏幕那幽冷的光,照在我因爲高度專注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臉上。
屏幕上,金龍環繞,爵士樂依舊。
賬戶餘額:8285.15。
我的“加班”任務很明確:在蘇沫睡着之前,把這個數字,變成一萬五千以上。
我需要錢,去支付購物車裏那台頂配的外星人電腦。
那不是一台簡單的電腦,那是我用來鞏固蘇沫信任的道具,是我用來武裝我“金融奇才”人設的鎧甲。
我必須得到它。
今晚,我沒有選擇龍虎鬥那種純粹拼運氣的遊戲。
我打開了百家樂。
我告訴自己,我是一個專業的“操盤手”,操盤手需要的是冷靜和分析,而不是匹夫之勇。
我像模像樣地在地上攤開一張白紙,用筆在上面畫着表格,記錄着每一局的開牌結果。
紅圈代表莊贏,藍圈代表閒贏。這張簡陋的紙,就是我的“K線圖”。
我的基礎注碼,定在了200塊。
這個數字,不大不小。
贏了,能有實質性的增長;
輸了,也不至於傷筋動骨。
“閒家,6點。”
“莊家,7點。莊贏!”
路子圖上,多了一個紅圈。
我手裏的筆,也在紙上畫下了一個紅圈。
第一把我沒下,我在觀察。
第二把,莊贏。第三把,還是莊贏。
“要來莊龍了。”我心裏判斷道。
第四把,我將200塊的籌碼,輕輕地推向了“莊”的區域。
開牌,莊家9點天牌,閒家5點。
贏了!
餘額變成了8480.15。
我的心跳,平穩有力。一切,盡在掌握。
我繼續跟着這條“莊龍”,200,300,500……
我的注碼在溫和地增加,賬戶裏的餘額也在穩步地上漲。
8870.15!
9550.15!
10240.15!
就在我感覺自己已經徹底掌控了牌局節奏的時候,浴室的水聲,停了。
我知道,蘇沫洗完澡了。
我的心,莫名地亂了一下。
果然,第七口,當我將800塊的籌-碼再次押在“莊”上時,路子,斷了。
閒家7點,莊家5點。閒贏。
餘額從一萬多,瞬間掉回了9440.15。
“媽的!”我低罵了一聲,煩躁地抓了抓頭發。
緊接着,主臥裏傳來了吹風機“嗡嗡”的聲音。
這聲音,像一只蒼蠅,在我耳邊盤旋,攪得我心神不寧。
我必須速戰速決!
我放棄了之前那種穩扎穩打的“交易員”策略,重新變回了那個信奉“大力出奇跡”的賭徒。
我盯着路-子圖,上面紅藍交錯,像一張嘲諷的鬼臉。
去他媽的規律!老子信自己的運氣!
我將1000塊的籌碼,憑感覺押在了“閒”上。
輸!
2000塊!壓“莊”!
又輸!
短短幾分鍾,我的賬戶餘額,像高台跳水一樣,直線下墜。
8440.15!
6440.15!
冷汗,順着我的鬢角滑落。
怎麼會這樣?剛才還順風順水,怎麼突然就開始反着來了?
我大口地喘着粗氣,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,眼球上布滿了血絲。
外面吹風機的聲音停了,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。
我能想象得到,蘇沫此刻已經躺在了那張柔軟舒適的大床上,即將進入甜美的夢鄉。
而我,她的“英雄”,卻在這裏,爲了一個謊言,輸得像條狗。
不行!我不能輸!
我輸掉的,不僅僅是錢!
是我的人設,是蘇沫的信任,是我們這個“家”的未來!
我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
我點開那張手繪的路子圖,看着上面那雜亂無章的紅藍圈圈,試圖從中找到一絲生機。
有了!
我發現了一個細節!雖然沒有長龍,但“莊”和“閒”出現的次數,已經連續十幾把沒有出現過“和”了!
根據概率守恒定律——一個我瞎編的定律,“和”出現的概率雖然低,但不可能一直不出現!
它積攢了這麼久的力量,下一次,很有可能就會爆出來!
而“和”的賠率,是1賠8!
這是一次風險極高,但回報也同樣巨大的機會!
搏了!
我看着那六千多的餘額,一咬牙,伸出顫抖的手指,將1000塊的籌碼,點在了那個綠色的“和”區域!
我的心髒,幾乎要從喉嚨裏跳出來!
這一把,如果輸了,我就只剩下五千多本金,今晚想湊夠電腦錢,幾乎是不可能了。
但如果贏了……
荷官開始發牌。
我甚至不敢看屏幕,只能通過聲音,判斷着牌局的進展。
“閒家,一張10,一張7,合計7點。”
“莊家,一張A,一張6,合計7點。”
7點對7點!
和!是和局!
“和局!”
“叮!”
那一聲清脆的結算音,此刻聽起來,簡直就是天籟之聲!
我的賬戶餘額,從6440.15,猛地向上飛躍!
14440.15!
我贏了!
我贏了!
我整個人癱軟在地板上,渾身都被汗水溼透,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。
我大口地喘着粗氣,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。
過了足足一分鍾,我才緩過神來。
我看着那個一萬四千多的餘額,離一萬五的目標,只差幾百塊了。
我沒有再繼續貪,我切換回龍虎鬥,用最穩妥的方式,下了幾把小注,很快就將餘額湊到了一萬五千出頭。
我關掉APP,靠在牆上,點了一根煙。
煙霧繚繞中,我看着窗外的夜景,感覺自己像是剛從地獄裏爬回來。
我打開購物網站,找到那個躺在購物車裏的外星人電腦和顯示器,毫不猶豫地點了“立即支付”。
我沒有用APP裏的錢,而是先將一萬五千塊提現到我的銀行卡裏。
等待短信的那幾分鍾,我的心,前所未有的平靜。
當那條熟悉的入賬短信到來時,我立刻進行了支付。
【您的訂單已支付成功!】
看着這行字,我知道,我今晚的“加班”,圓滿結束了。
我站起身,推開“辦公室”的門。
客廳裏一片安靜。我走到主臥門口,輕輕地推開一道門縫。
借着窗外透進的月光,我看到蘇沫已經睡着了。
她側躺在床上,懷裏抱着一個枕頭,嘴角微微上揚,似乎正在做一個甜美的夢。
我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,然後輕輕地關上了門。
我沒有去睡地板。
我回到客廳,將那套屬於我的被褥,鋪在了沙發上。
躺在柔軟的被子裏,我卻毫無睡意。
我打開微信,點開和蘇-沫的聊天框,編輯了一條消息:
“寶貝,電腦買好了,我們的‘印鈔機’明天就到。晚安,做個好夢。”
點擊,發送。
然後,我關掉手機,閉上眼睛。
我知道,從明天起,我將擁有一個更“專業”的辦公室,一個更強大的“生產工具”。
而我的賭局,也將會變得,越來越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