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王妃,長樂公主來了”
“長樂來了?這更深露重的,她怎會半夜來此?
真是胡鬧!快些將她請進來,莫叫她染了風寒。”
“同行的還有太傅大人,瞧着公主神色間有些焦急,不知所爲何事,
奴婢已經備下茶點,現下公主正在前廳等候王妃。”
“太傅?被聖上欽點爲狀元的那個商戶子?”
南陽王妃說着,眉毛微挑,神色有些鄙夷。
“正是褚大人。”
“三更半夜,他怎會與長樂同行,真是不知禮數,枉爲人師!”
見着王妃陡然陰沉的臉色。
趙管事噤了聲,心下卻不禁嘆息
公主深夜離宮,褚大人爲人師長,放心不下,一路護送,並無錯處,
只是王妃一門心思撮合世子爺與長樂殿下,見着太傅大人與公主同行,自然心下不悅。
南陽王妃領着趙管事來到前廳,看着那端坐在廳內正小口小口喝着碧螺春的小侄女,心頭一軟。
“臣婦參見公主殿下,……”
見姨母行禮,長樂趕忙上前扶起她,言辭頗有些撒嬌的意味:
“姨母與長樂無須如此見外,
深夜來訪,本是長樂叨擾了,惟願姑母莫要怪罪長樂擾您清夢”
南陽王妃神色間滿是慈愛,唇角帶笑,柔聲道:
“姨母怎會怪罪於你,倒是巴不得你多多探望,歲歲相見。
長樂,你深夜造訪究竟所爲何事?”
說着,親親熱熱攬過長樂,不動聲色地將之帶離太傅身旁。
言辭之間更是全然無視此人。
笑話,長樂自小玉雪可愛,最是親近她這個姨母,她年少雖不喜紅妝,自有了洵兒,便一心想再要個香香軟軟的女兒,
奈何年少時久經沙場壞了底子,再難圓夢,初見這軟乎乎的小侄女便喜歡的不行,
後來小人兒年歲稍長容貌愈發出挑,又乖巧懂事,聰慧過人,
她便暗暗起了讓自家侄女兒做兒媳的心思,奈何自家那不爭氣的兒子,
也不知跟誰學的,風流成性,每每惹得長樂傷心,
定北一役後,更是帶回一個清高造作的醫女,還爲她與長樂決裂,叫她氣的夜不能寐!
如今又來一個心懷不軌的太傅,不過區區低賤商戶之子,竟敢肖想長樂,真是可笑!
褚硯塵緊緊盯着南陽王妃攬住長樂的手,面色又冷了三分,
往日那總是勾着一抹淡笑的薄唇,抿作一條緊繃的線。
“太傅,請上座。”
長樂驟然回頭,甜笑着邀他落坐。
雖然不知姨母爲何冷待太傅,但是做學生的,萬不能就讓自己的夫子被冷落,
自己卻與旁人談笑風生,這是她最爲敬重的師長,她不願令他處於如此窘迫的境地,故親自相邀。
待褚硯塵落坐,手邊忽然被一只玉白的小手悄然推來一盞清茶,
長樂靈動的眸子快速朝他眨了眨,似是在說:“夫子請用茶”。
見着她這靈動的模樣,年輕的太傅大人心中一片柔軟,
他微垂着眸子,修長如玉的手指輕握住她手指觸及過的盞壁,
順勢抿了一口茶水,喉結微動,吞咽下去,又慢條斯理將茶盞放下,
一套動作不緊不慢,行雲流水,優雅至極。
南陽王妃瞧着那清冷男子的做派,心下冷嗤,
喝個茶罷了,竟如此矯揉造作,裝腔作勢。
長樂將來龍去脈細細講與南陽王妃,
卻見自家姨母在聽到“尋林挽姑娘研制藥方”時
陡然沉下臉色。
長樂還未見過姑母如此冷然的模樣,她輕輕喚道
“姨母,您怎麼了?”
聽到自家侄女喚她,南陽王妃臉色瞬時如初雪消融般和煦起來:
“無事無事,這林挽並未在南陽王府,
想來是那外人編排杜撰,她與我南陽王府無親無故,何來借住一說?
長樂,你莫要聽信讒言!”
見到自家姨母着急與林挽撇清關系的模樣,長樂有些無奈。
姨母自小便對她極盡寵愛,比之母後有過之而無不及,她亦知曉,姑母想讓她做兒媳之心,
但謝洵如今對林挽情深義重,且早已言明對她僅有兄妹之情,
她不願看到姨母爲着她與親兒子決裂,目光對上她的,輕聲勸道:
“姨母,林挽姑娘乃是表哥的救命恩人,他們二人兩情相悅,情深義重,
長樂知曉姨母心疼長樂,但長樂如今與表兄之間……
唯餘兄妹情分,絕無半點逾矩,
再者,婚姻大事,雖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
然若表哥能與林姑娘終成眷屬,想必他們二人定能琴瑟和鳴,恩愛一生,
若姨母強行拆散,恐壞了您與表哥的母子情分。”
她唇邊緩緩露出一釋然笑容,牽着姨母的手,復又道:
“昔年種種,不過兒時戲言,長樂早已放下,若是姨母不嫌,從今往後,長樂亦會時時探望,常伴姨母身旁。”
“長樂……”南陽王妃看着眼前乖巧懂事的侄女,心中更是心疼,
長樂如此乖巧懂事,那逆子卻如此辜負於他,還膽敢惡言傷了她!
想到此處,她長嘆一口氣,緩緩落座:
“罷了罷了,是洵兒沒福氣,且隨他去吧”
長樂走到她身前,嗓音頗帶着些撒嬌的意味:
“姨母,你就告訴長樂,表哥與林姑娘現下到底去了何處?”
只聽南陽王妃淡淡道:
“他執意領那林挽進門,本妃不允,那逆子便負氣離府,帶着那醫女去了京郊別院。”
“多謝姨母,長樂感激不盡。”
拜別姨母,長樂牽上自家太傅的手,匆匆離去。
南陽王妃目光落在二人交疊的雙手,心下微頓。
這商戶子……委實太不知分寸了些!
感受着掌心的溫軟,那清冷的太傅卻未掙脫,任由那女子牽着,眸光落在那明媚身影之上,眼底柔和似要溢出來。
到了車廂之中,長樂才恍然驚覺,
方才走的太急,好像無意之中冒犯了太傅!
她連忙抽回手,頗爲羞愧道:
“長樂一時情急,多有冒犯,望太傅見諒”
長樂窘迫地低着頭,青絲光滑如綢,看着甚爲柔軟,讓人莫名……想要揉上一揉。
褚硯塵這般想着,大掌落在那烏黑發頂之上,輕輕揉了揉,淡淡道:
“無礙,公主不必自責。”
感受到發頂的力道,長樂心下微怔——
太傅此舉,是否過於親密了?
但她轉念又想到,
幼時每當犯錯惹父皇生氣,又不願挨罰時,她便會耷拉着小小腦袋,一副知錯能改的乖順模樣,
而後父皇便會收斂怒氣,如太傅一般揉揉她的發頂。
她那般逾矩得冒犯了太傅,他卻並未厲聲斥責,還如此溫和地寬慰於她。
果真是位溫和有禮,愛護學生的好師長!
長樂如此想到,心中越發敬重起這寬和溫潤的太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