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因這頂鳳冠不但價值連城,更是帝後定情之物。
昔年帝後大婚,嘉明帝親手繪制十二鳳冠手稿,並交由尚服局內最負盛名的司衣使歷經半年打造而成。
十二鳳冠各具特色,皆是華美異常,價值連城,其中有三頂最爲出挑的,分別是鎏金嵌寶鳳冠、九龍九鳳冠及這白鶴仙金鑲玉鳳冠。
與前兩者以珠玉材質、龍鳳紋樣、工藝繁復著稱不同,白鶴仙鳳冠之所以出名,乃是因爲其獨特而精妙的設計,除卻金絲銀線鑲嵌,寶石東珠點綴外,極爲巧妙地融入了白鶴仙之靈動聖潔,於金鑲玉嵌之中,平添一股子清新雅致之感,教人眼前一亮。
這白鶴仙本就是贊揚女子品性高潔,白玉無瑕,再加之這金鑲玉的工藝,有金玉良緣,佳偶天成之寓意,使得此冠飽受贊譽。
如此巧奪天工的鳳冠,原是帝王贈予皇後娘娘以表愛重之物,後長樂公主及笄之際,皇後便將之賜予這個最爲疼愛的小女兒。
長樂如今肯拿出此物贈予林挽,足以可見在她心中,那林挽是何等重要。
台下原有些瞧不上林挽出身的,此刻皆頗爲尷尬得低下了頭,那可是受長樂公主看重之人,誰敢輕慢?
林挽與長樂一同走着,她亦感受到台下那或豔羨或驚嘆的目光,她側頭看向身旁那笑意明媚的殿下,緩緩露出一抹溫和的笑。
她能從衆人的眼神中感受到,頭上這頂鳳冠,必定貴重異常,而這都是源自阿歆對她全然無保留的愛重,她知曉她心中自卑,便贈她鳳冠,予她華服,做她身後的倚仗。
長樂陪同林挽來到謝洵身前,卻不拿正眼瞧他,只側頭附在林挽耳畔悄悄叮囑道:
“若是哪日他敢欺負了你,你自舍了他,來尋我!”
林挽笑着嗔了她一眼,隨即一雙婉約柔和的眸子對上謝洵的眼:
“他不會的,殿下您就別擔心啦。”
謝洵見着眼前人,婉約柔和的朝他笑,這本是他所求的心上人,但他眼眸看着她清麗的面容,餘光卻不自覺跑到她身旁那笑魘如花的人兒身上。
她還是不肯正眼看他,莫非還未消氣?是她爲他求的賜婚,便這般愛他麼?寧願委屈自己,也要成全他與心上人。
直到掌心感受到一抹柔軟的觸感,他才猛的回神,
他爲何又想到這些?今日是他與阿挽的納吉之日,他分明應是期冀許久的,歡欣異常的。
但是爲何,他看見那從始至終都對他不假辭色的明媚身影,卻莫名有些……心煩。
他面色突然有些陰沉,林挽憂心他是否因着久站舊疾復發,忙牽上他的手,指尖借力虛扶着他。
長樂見林挽已然牽上那人的手,便轉身回到席面上。
看着林挽那頗爲歡愉的笑顏,長樂心中頗爲欣慰,眼眶陡然涌上溫熱,
阿挽她,終於可以得償所願了。
月兒見自家公主一錯不錯地望着台上二人,小心翼翼地對她道:
“殿下,若是傷心便哭出來吧,不必強顏歡笑,月兒給您擋着,絕不叫人看您笑話。”
長樂頗爲疑惑得扭頭看她:
“本宮爲何要傷心?”
月兒嘆息一聲,頗有些悲春傷秋地道:
“京中皆知你雖癡戀謝世子,卻還是爲了成全他,讓陛下給他和林小姐賜婚,如此深情,當真感天動地!”
長樂原有些爲着閨中摯友得償所願而涌上的熱淚登時憋了回去,她看着月兒那一臉悲愴的模樣,白了他一眼,隨即露出一抹溫和至極的笑,朝那正悲春傷秋的招了招手,示意她湊近些。
月兒見狀頗有些疑惑,卻還是乖巧地湊到她跟前。
“哎喲——”額頭驟然被彈了一記腦瓜崩,月兒圓潤的臉頰瞬間皺成那熟悉的包子樣兒。
她委屈巴巴地看向自家公主,一雙圓溜溜的杏眸滿是不解。
長樂淡淡道:
“月兒啊,本宮且問你,你是否會傾心於一個對你拔劍相向之人?”
月兒捂着那不痛不癢的額頭,順勢答道:
“當然不會,如此狠絕,可見心中對奴婢定然全無情誼!”
長樂看着枝頭那片欲落不落的秋葉,思緒忽然飄的很遠,她淡淡開口道:
“那日京郊別院,謝洵爲阿挽對着本宮拔劍相向,那劍尖冰涼刺骨,抵在脖頸之側,遍體生寒,
本宮當時便已明了,謝洵他不是本宮的良人,比起本宮於他那點子微不足道的年少情分,阿挽於他才更像是母後之於父皇,珍之重之,一往情深,而本宮於他們二人而言,不過就是棒打鴛鴦的醜角罷了。”
月兒聽到謝洵竟敢對公主拔劍相向,心中大怒,正想罵一罵那廝,卻聽見,公主竟說自己是醜角,頓時急急道:
“殿下是奴婢見過最美的女子,才不是醜角,是……是美角!美若天仙的美角!”
長樂聽她一番話,噗呲一聲笑了出來,她捏捏她圓圓的臉頰,又道:
“是以,本宮早已放下年少那些情愫,至於求父皇賜婚一事,全然是爲了讓阿挽得償所願,與心上人終成眷屬罷了。”
月兒又道:“可公主剛剛眼眶分明紅腫了……”
長樂撫額嘆息,淡淡解釋道:
“阿挽她命途多舛,年少失恃,苦練醫術十餘年,濟世救人,卻遭惡言中傷,如今終於得證清白,與意中人定下婚約,作爲摯友,本宮怎能不感慨欣慰,潸然淚下。”
她與月兒聊的正在興頭上,遠遠瞧過去,那眼眶頗有些紅腫,側着頭與那丫頭說着話,
這模樣落在那遠遠朝着她這邊兒看的太傅大人眼中,頗像是見着昔日情郎與她人訂婚,心中傷心欲絕,正與自家小丫鬟哭訴。
那面容清冷的太傅,悄然捏碎了手中白玉樽,豔紅的血自那節骨分明的指節中蜿蜒而下,滴落在大理石食案之上。
一旁官員見他手指鮮血淋漓,頗爲關懷道:“太傅大人這手怎的見了紅?”
那清冷的太傅面帶笑意,頗有些溫潤道:“無礙,許是這酒樽陳舊,不慎被劃傷了。”
他笑容清潤,餘光卻未從那紅了眼眶的人兒身上挪開半分,心下冷嗤,
陳年舊物,早該棄了,竟還爲之傷神,真是愚蠢!
他垂眸看着掌心那酒樽碎屑,面容陰沉。
如若當真舍不下,他也不介意讓那些舊物,化爲齏粉!